二、训诂的步骤方法
(一)识文字
阅读中医古籍,当然涉及多方面的知识,但首先要识字。字不识则辞不达,辞不达则义不明,义不明则理不通。识字既易又难。何以言之呢?有些字查查字书就可以解决了,所以说识字易。但有些字査查字书,也不那么简单地可以解决,甚至专家也可能弄错。字识了,对它的形音义也就瞭解了大半。这里须要说明的是繁体字的概念:繁体字,是指相对于古代当时的简化字而言,不能理解为我们现代所说的“简化字”。古字书对简化字多称作“某省”、“某,某之省”。例如:(按古简体、繁体与现代简化字排列)
冬=終≠终 内=納≠纳 胃=謂≠谓
合=答≠苔 无=撫≠抚 吾=寤≠(宀丬吾)
兑=鋭≠锐 化=貨≠货 母=貫≠贯
凡=風≠风 區=傴≠伛 厲=癘≠疠
文字的历史,是由简到繁、由繁到简,辨证地发展。下面我讲几点初学常遇的识字问题。
1.惑僻字:惑谓惑疑,古称“或作某”,或即惑。僻谓生僻。一般惑僻字,查阅现代工具书如《中华大字典》、《辞源》、《辞海》等就可以解决。但有些中医古籍出现的惑僻字,以至工具书也査不到。这不仅对于初学者是个问题,对于专家也是很麻烦的事情。且不说最古的医籍,就以唐宋医籍而说,如宋•厐安时《伤寒总病论•少阴证》(据影宋版):“少阴病,恶寒而自𠡶”;“少阴病,恶寒而𠡶”。这里的“𠡶”字,一般常见字书均查无此字。这就是惑僻字。汉字形声并重,声寄乎形,形寄乎义,凡是在字书查不到的字,或字形众说纷纭,就要注意,不可轻易放过。
前述“𠡶”字条文,系引仲景《伤寒论》。查影宋本晋•王叔和《脉经》、翻宋本仲景《伤寒论》此条文并作“踡”。按今传之《伤寒论》、《脉经》并是林亿校本。林校《伤寒论》是在宋元祐三年(1058),厐著《伤寒总病论》是在宋元符三年(1100),厐不能不见到林校本。厐氏与苏东坡、黄庭坚等过从甚密,是位儒医名家,难道能写错字吗?考《说文》无踡字,有卷字,通作卷。《说文•卫部》:“卷,厀曲也,从卩,𢍏声。”
汉魏间券或作“𠡶”,《庄子•应帝王》:“学道不勌”, 勌即劵。反之卷亦可书作𠡶。卷、劵(今通作倦)为正字,𠡶、勌为古别体。至晋•顾野王《玉篇》方出现“踡”字,即古卷字之后起字,别书作㓬。殆厐氏在北宋时得见古本《伤寒论》,未经林亿校改者也。上述说明“𠡶”不误。
又如“㿠”字,最早见于宋•钱乙《小儿药证直诀》。在该书“肾虚”证说:“儿本虚怯,由胎气不成,则神不足,目中白睛多,其颅即解,面色㿠白,此皆难养。”其他在“胃气不和”、“ 胃虚冷” 、“虫痛”、“解颅”、“冯承务子”一案、“地黄丸”条等六处都曾提到。以后中医文献和现代中医教材中也常见到此辞,但都未加考释。查宋以前以后字书,皆无此字。㿠考,当为晄字之讹。古“日”偏旁,俗书常讹作“白”。如“的”,本来从日不从白。《说文•日部》:“的,明也,从日,勺声。”段注:“旳者,白之明也,故俗字作的。”不单是“旳”讹作“的”,其他如暤、晥等,俗均讹作皞、皖。《六书故》:“皞从白,日之讹也。”《集韵》:“皖,明貌,或从日。”以上可证㿠,当作晄,亦即晃。《说文》:“晄,明也,从日,光声。”段注:“晃者,动之明也。凡光必动;会意兼形声也。”据此,所谓“面色晄白”者,义为面色虚浮而亮白。今临床常见浮肿患者,皮色白而发亮,此正是虚象之征。
有些医籍虽然成书甚古,但刊刻较晚,惑僻字更是多见而且复杂了。例如:《素问•刺腰痛论》曰:“目䀮䀮然,时遗溲。”本篇下文及“脉解篇”又作“目𥉂𥉂然”。《灵枢•经脉》篇和“杂病”所写与“刺腰痛论”同。按汉世字书无此二字。至宋•宋祁等《集韵》始收𥉂字,云同䀮。明•杨慎《古音转注略》有䀮字,云同贸。明•张自烈《正字通》则说䀮为䀮之讹。实则䀮或作𥉂,即今之“盲”字。《说文•目部》“盲,目无牟子也。”篆文书作盳。盳之偏旁亡,古书或作芒,马王堆出土《相马经》云:“进退而不良者何也?是不能灭芒数死生者也。”这里灭亡书作“灭芒”。芒亦可借作荒,如马王堆出土《春秋事语》:“乐者芒芒”;《经法》:“〔阴窃〕者土地芒”。以上芒皆为荒。故盳然,亦可书作𥇀然、𥉂然。《太素》正作“𥇀”。 䀮则为𥉂之讹省,䀮则又为䀮之讹。是则《内经》之𥉂、䀮,并应作盳即今盲。《释名•释疾病》:“盲,茫也,茫茫无所见也。”结合《说文》所云,《经》所谓“目盲盲然”,形容目失明貌。
以上举例、说明迂到惑僻字,不可轻易武断或因循旧说,须追索文献资料,究诘本末,只靠现行的一般工具书就不行了。
2.古今字:什么是古今字?段玉裁说:“古今人用字不同,谓之古今字。”又说:“凡读《经》者,不可不知古今字。古今无定时,周为古则汉为今,汉为古则晋宋为今,随时异用者,谓之古今字。”(上见《说文》今、谊二字段注)段氏是就文字的使用方面,亦即从训诂学角度来定义古今字的,而不是从文字的起源先后,亦即文字学的角度来定义古今字的。现代小学家对古今字的定义,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和确切的定义。事实上,古今字的情况比较复杂,是个在理论上有待解决的问题。
例如:王冰注《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的“夜卧早起”、“早卧早起”、“早卧晚起”,在杨上善《太素•顺养》中此段经文的“早”并作蚤。按蚤通早,《礼记•月令》孟春纪“草木蚤落”,郑玄注:“蚤,音早。”其下“煖气早来”,早又不作蚤。说明在秦汉早和蚤互通并用。今人金德建考证,认为蚤是古文,早是今文。据此,王冰本《素问》用的是今字,《太素》用的是古字。可是,《礼记》郑玄注所谓的今已是汉代,王冰是唐人,况且汉代就早、蚤并用,怎能说王冰本《素问》的早,一定晚于蚤呢?如从文字学的角度看,也难定早、蚤谁是先后。《说文》两字均收,日部:“早,晨也,从日在甲上。”虫部:“蚤,齧人跳虫也”。可见早是本字,蚤是借字,早应先于蚤。足见古今字给读者、学者带来的麻烦。从文献学实用的角度出发,我们规定:凡古医籍中出现的与近代繁体字形异义同的字,我们都叫古今字,包括通假字,不包括异体字、俗字。
在古医籍中经常见到古今字,情况相当复杂。从训诂学的理论上对它分类,还有待研究。大体有以下几种情况:
(1)表示博雅,故用古字:如明•杨士奇《玉机微义》序:“奉命填抚陕西,躬勤蚤莫,苏息彫弊,民用向安”;“若诸家治法不倍于此者,亦旁采而附益之”。这二段文字就用了填、蚤、莫、倍四个古今字。填通镇,《汉书•高帝纪》:“填国家,吾不如萧何”。颜师古注:“填,与镇同,安也。”又如《汉书》镇夷、镇戎、镇星等,镇并作填。蚤莫即早暮。《诗•小雅•采薇》:“岁亦莫止”,郑玄笺:“莫,晚也。”释文:“本或作暮。”银雀山汉墓竹简《孙膑兵法》日暮作日莫,如“日莫路远”。《说文》:“倍,反也。”今通作背。《礼记•缁衣》:“信以结之,则民不倍”;银雀山汉墓竹简《孙子兵法》:“倍丘勿迎”,倍并训背。其实在明代,这些字已不通行,杨士奇不过是为了表示博雅,故意使用了这些古今字。再如清•黄庭镜《目经大成•勿药元诠》“大智大勇”写作“大知大勇”,亦属此类。
(2)当时风尚,随众就俗: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尚,有的古今字是当时风尙、众约俗成,著书人并非故炫博雅,所谓时势使然。
如元•王好古《汤液本草》序:“《医垒元戎》、《阴证略例》、《癍论萃英》、《钱氏补遗》等书安樂之法,《汤液本草》统之。”考“安樂”,即案藥。《史记•秦始皇纪》:“安士息民”,唐•司马贞《索隐》曰:“贾谊《书》,安作案。”案亦通按,马王堆医帛书《五十二病方》:“止血出者,燔发,以安其痏。”安即按。《说文》:“按,下也”。樂通藥,《诗•陈风•衡门》:“泌泌洋洋,可以樂飢”。毛注:“魯、韩樂作疗。”郑玄笺:“飢人见之,可饮以𤻲飢。”是则,郑训樂为𤻲。《五十二病方•干骚方》:“节(即)炙裹樂”,樂即药。《说文》:“𤻲,治也,从疒樂声,或从尞。”《孔子家语•正论》:“不如吾所闻而藥之”,注:“藥,疗也。”与《素问•骨空论》:“数刺其俞而药之”药义同。可证古樂、𤻲、療、藥音同义通。“安樂”即按藥,犹言下药、用药、遣药。王好古也非故意炫古,宋金元医家习此用字,如金•张元素釐正的《张仲景五藏论》:“又不识病,以情臆度,多安藥味,譬之猎兔,未探其窟,广发人马,空地遮围”。宋•刘昉《幼幼新书》卷十“天钓”引《茅先生》论:“与服安藥”,安藥亦即安樂、按药,知非王好古一人如此,实为时习使然。
(3)传本不同,承袭旧貌:在古医籍中,由于传本不同,各自见到的文字本有差异。
如《难经•十六难》:元•吕复校本滑寿《难经本义》“四肢满闭,淋溲便难”,《王翰林集注黄帝八十一难经》本“淋”作癃。宋•丁德用《补注难经》(1607)注曰:“淋溲难者,足厥阴上系舌本,下环阴器,故淋溲便难也。”宋•虞庶《虞注难经》(1067)注曰:“癃溲,谓小府涩也;便难,大府所注难也。”从注文得知,滑寿《难经本义》作“淋”,同丁德用本;《集注难经》作“癃”,同虞庶本。按:淋、癃、古今字也。秦汉古音、淋林痲临与癃隆泷陆,都是双声,它们之间都可通假。癃古又作𤸇,《太素•经脉》:“遗溺闭𤸇”,杨上善注:“𤸇篆文痲字,此经淋病也,音隆。”《释名•释疾病》:“痲,懔也,小便难,懔懔然也。”《楚辞•严忌哀时命》:“冠崔嵬而切云兮,剑淋漓而从横”;《楚辞•离骚》:“带长鋏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淋漓作陆离。《论衡•自纪》:“笔泷漉(即𣶇)而雨集”,淋漓作泷漉。《荀子•疆国》:“踰常山乃有临虑”,杨倞注:“《汉书•地理志》临虑县。”《史记•孝景帝纪》:“丁卯,封长公主子为隆虑侯。”《续汉书•郡国志》:“河内郡林虑,故隆虑,殤帝改。”殤帝即刘隆(106),就是说因避他的名讳,以同音字林虑改成隆虑的名称。上述可证古字淋、痲、林、临、癃、隆、泷、陆并同音通借。汉初史游《急就篇》(公元前48〜33)有“虐瘚瘀痲温、笃癃衰废迎医匠”,参之《释名》,说明古痲是今淋本字,癃是借字,癃本训疲废之疾,故《急就篇》以病类相近者分别列出。
又如《幼幼新书》卷九“慢惊风”引《茅先生》论:“若服热不退”;又卷十“惊钓噤”引《吉氏家传》:“朱砂膏”:“或久服惊气”。“服”借作伏,服、伏古今字。《书•康诰》:罪人黜伏”;《书•吕刑》:“五罚不服”;《说文通训定声》说:“伏,假借为服”。《荀子•性恶》:“伏术为学”,杨倞:“伏术,服膺于术。”可证“服热不退”即“伏热不退;“久服惊气”亦即“久伏惊气”。
上述情况在医籍中甚为多见,因为所据底本如此,引录时仍承袭旧貌,故而出现一书同义异字现象。
(4)以讹乱真,字无定法:医籍和文史之《经》、《传》有些不同。《经》、《传》一字一句,皆历经官私学者考校,虽然也存在古今异字、转注通假,终有家法可循。而医家文史修养水平不齐,且时见一些著作,行文用字、传抄刊刻均不甚讲究,信笔写来上版,並无一定规范。或由经济条件所限,委之工匠,无力求精,或致讹误,却反合古今用字通假之例。我们所谓的“真”,即是符合训诂通假例律的真。这就更增加了情况的复杂性。
例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圣人行之,愚者佩之”,宋・方导《方氏家藏集要方》(1197)作“圣人行之,愚者背之”,按“佩”通背,佩、背古今字。王冰注本《素问》及唐卷子本《太素》并作“佩之”,方导作“背之”,显是方氏通晓古训而改为今字。这种情况还算是较好辨别的。有的情况就复杂,例如:王冰注本《素问•阴阳别论》“二阳之病发心脾”,金•张子和《儒门事亲•二阳病》作“二阳之病发心痹”(据千顷堂翻吴勉学刊本)。按此处经文本应作“痹”(考见后),脾、痹古今字,《太素》正作“痹”。是否张子和见过《太素》?如见过,更增加脾作痹的合理性与真实性。洽巧《儒门事亲•扁鹊华佗察声色定生死诀要》注文,就引用了一大段《太素》,似乎张子和见过《太素》。脾作痹,既合训诂之例,又合经文本义,他反映了经文的真实。然而对《儒门事亲》的作者来说,这的确是个讹字。张子和确是按脾字解说的,如说“心受之则血不流,故女子不月;脾受之则味不化,故男子少精”。《太素》早在南宋时已亡,事实上张子和也未见过《太素》,那段引《太素》的注文,是转录林亿校正《脉经》的注语。这样,讹传倒反映了真实。这种情况,医籍中见到的很多,如《本草纲目》(金陵本)女萎主治条“痹胃虚乏,男子小便频数、失精”,此也是以痹讹脾。又羊肝附方:“青羊肝,主治病后呕逆,作生痰食,不过三次则愈。”此以痰讹淡,按痰、淡古今字,古痰通作淡,然实是讹字。近人还将上述讹例收入《中医古籍通借字古今字例释》作为实例,这也成了以讹乱真了。
又如《幼幼新书》卷九“惊风”引《张氏家传》𥐥皂圆:“及去风痰、痢胸次,常服永无痰疾。”按痢、利古今字。《中华大字典》说“古无痢之名词”,实不确。如希麟《续一切经音义》卷六:“《切韵》:痢,病也。顾野王云:泻,痢也。《说文》云:从疒,利声”。是知《说文》已收痢字(今大徐本《说文》脱)。痢字又见于汉《曹全碑》,唯秦汉古籍多用利而不用痢,如《内经》、《伤寒》、《金匮》。“胸次”即胸中,《庄子·田子方》:“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释文:“李云:次,中也。”故“痢胸次”犹言“利胸中”,《张氏家传》“胸次”显是用《庄子》的典,而痢假利也合通假之例,《鬼遗方》卷三“大黄汤”下“快痢为度”,亦痢假利。是“痢胸次”,实当作“利胸次”。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以讹乱真”的现象?因为古字十之八九,同音均可通假。古人抄书或书写上版,时或一人持稿朗读,一人听写,依声属字,字或讹而音实同,故多可通假。
3.异体字:从理论上讲,异体字是相对于正体字说的。但什么是正体字呢?我们很难给它下一个确切地定义。我们只能原则的说:正体字就是在历史的当时,被大家承认而通行的规范字。因此,有别于这些规范字的字形、而同字、同义的字就叫异体字。不过,这样说法对于大多数阅读古籍的人,并无实际的意义。因为文字语言一直都在不断地变化,古代历朝都难以规范、控制这种变化,这里不去详细的论述。我们规定:凡相对于近代通行的繁体字的同义、同字、不同形的字,都叫异体字,包括文字学、训诂学所说的别字或俗字,不包括通假字。
在医籍中异体字很多,难以胜举,如影宋本《刘涓子鬼遗方》:黑铅写作黑鈆,硇砂写作𥐻砂,刺写作㓨,肉写作宎,叶写作𦰧。影宋本《伤寒总病论》:总病写作緫病,沿习写作㳂习,脱营写作脫营,当归写作当㱕,唯作雌,葱作萒。明•吴勉学刊本《格致馀论》:朱震享作朱震畗,彦修作彦脩,兮作芍,美作羙,投作投。大量的异体字,大约有以下几种情况:
(1)使用古本字:如时作旹、宜作宐、躬作躳、蛇作虵、佗作他、脉作脈、法作灋。宁作寗。
(2)使用古籀字:如肉作宍、歸作㱕、脉作衇。
(3)古原就并行而承袭的字:如烟和煙、刺和㓨、蚓和螾、饰和饬、洒和灑。
(4)使用汉隸字:如坐作𡋐、從作従、定作㝎、弘作𪪺、留作㽞、充作𠑽、葱作兖、员作貟、桑作桒、虎作乯、邊作邉、所作㪽。
(5)使用魏晋六朝以来的别字:如经作经、麦作夌、摠作惣、縂作緫、體作躰、體作骵、趣作𠮋。
(6)使用简化字:如棗作枣、留作畄、變作变、後作浚、樓作楼、壯作壮、麤作麄。
(7)使用佛道惯用字:如氣作炁、妙作玅、婆作㜑、淫作婬、丘作𠀈。
(8)使用俗字:如脣作唇、怪作恠、泪作淚,兮作𠔃、台作𦥄。
(9)使用避讳字:如葉作𦰧、世作卅、泄作𣳘、昬作昏、民作民、(以上为避唐太宗李世民讳)旦作旦(避唐睿宗李旦讳),恒作恒(避宋钦宗赵桓讳)、真作真、貞作貞(避宋仁宗赵祯讳)、玄作玄(避宋太祖的始祖玄朗或清康熙玄晔讳)弘作弘(避宋太祖父弘殷或清乾隆弘曆讳)、丘作丘(避孔子讳)因避讳而字形异构或缺笔属此,易字不属此。
4.讳改字:历代由于避讳而改用另一字而代替原字的情况很多,不识讳改之字,时而引起误解,如《太素》因避唐太祖李渊讳,改太渊穴名为太泉穴,改丙为景。因避李世民讳,改泄为洩、改李世勣为李𪟝。因避唐高宗李治讳,改《伤寒论》等治中丸为理中丸。因避宋太祖始祖玄朗讳,改《伤寒论》等玄武汤为真武汤。因避唐高宗太子李弘或宋太祖父赵弘殷、或清乾隆弘曆讳,改陶弘景为陶宏景。因避赵弘殷讳,改《经效产宝》作者咎殷为咎商。因避宋太祖赵匡胤祖赵敬讳,改咎殷《食医心镜》(镜与敬同音)为《食医心鑑》、改苏敬为苏恭。为避汉惠帝刘盈讳,改《素问》“不知持盈”为“不知持满”。因避汉文帝刘恒或宋真宗赵恒讳,改中药恒山为常山。因避唐代宗李豫讳,改中药署豫为山药。医籍中还有一些这类情况,不再枚举。
(二)通音韵
文字训诂之学,至清代出现了一个划时代的鼎盛时期,人才济济、硕果纍纍。清儒之所以取得这样的巨大成就,其中很主要的原因是在音韵方面有了突破性地发展,得力于因声求义这把钥匙。文字训诂和音韵有十分密切的关系,黄侃说:“《说文》义训只居十分之一二,而声训则居十之七八。故凡‘也’字上之说解、字与声音有关者,皆不可忽略。总之以义训者,苟取以相明,惟声训乃真正之训诂。”以至说音韵即训诂,足见小学家对音韵重视的程度。
音韵分上古音、中古音、近古音、现代音。和医籍关系密切者,主要是上古音、中古音。作为中医药专业人员,特别是初学者,通晓古音韵学是比较困难的。但我们可以查阅一些工具书,利用音韵学一些现成的结论与成果,来作为我们阅读古医籍的手段还是可以做到的。我们这里讲一些应用例。
1.因声求义:训诂学强调因声求义非常重要。读音不正,则可字义差误。凡字读音可疑者,也不能轻易放过,宜探求究竟,方能字义明了。
例如:《灵枢•口问》:“人之亸者,何气使然?”《诸病源候论》有“风亸曳候”,谓“肢体弛缓不收摄也。”《甲乙经》作“軃”,《太素》作“掸”。今音为duǒ,训垂下貌,本自宋•陈彭年《广韵》。又读tuǒ。按唐以前字书无亸字。我原来疑其为惮之声假,即今瘫字,这是不确切的。今之瘫,古为“偏枯”。《病源》虽将亸收入风门,而《灵枢•口问》却用于病因病机上,说的是胃不实而使脉虚,筋脉懈惰,在此基础上行阴用力(强力行房)而致不能复元,筋脉更为懈惰,这和中风偏枯是不同的,相当古之“瘅”病。《说文》:“瘅,劳病也。”该字通惮,《尔雅•释诂》:“瘅,劳也。劳来强事,谓翦篲勤也。”释文云:“瘅,丁贺反,本或作惮,音同。”郝懿行《义疏》谓“强事”之强,犹劝也,勉也。《考工记•梓人》有“强饮强食”。故强力为之谓劳,积劳成病谓瘅,与《灵枢》义正合。《太素》作掸者,惮之假也;《灵枢》作亸者,瘅之訛也。据此,字宜作瘅,读dán,而读duǒ、tuǒ,并训垂下貌,均误。
《诸病源候论•风亸曳候》所说之亸,同今字的瘫痪之瘫。古无瘫痪二字,至宋•丁度《集韵》始收痶痪二字。瘫痪,本应作惮缓,《说文》:“惮,忌难也,一曰难也;从心,单声。”难即艰难,《庄子•说剑》:“瞋目而语难”,释文曰:“语难:如字,艰难也。”艰难亦犹困苦,《左哀公十二年传》: “今吴不行礼于卫,而藩其君,舍以难之。”杜予注:“难,困苦也。”故难引申为中风引起的手足活动艰难困苦之风疾。《诗•小雅•大东》:“哀我惮人”,惮字毛《传》、鲁《诗》均亦作瘅,《广韵》:“瘅,风在手足病也。”声音缓慢松弛也称惮缓,《礼记•乐记》:“其声啴以缓”, 啴通惮。《史记•乐书》:“啴缓慢易(弛)”盖风疾不仅手足失用,语言亦多兼謇涩,故孳乳以惮缓名风疾。惮、瘅、啴,亦假作𤺺,如《诗•小雅•板》:“下民卒瘅”,《礼记•缁衣》作“下民卒𤺺”;《书•毕命》“彰善啴(惮)恶”,《礼记•缁衣》作“章善𤺺恶”。是以《龙龛手鑑》云:“𤺺,多旱反,病也。”𤺺又假作痶,缓又假作𤹹,同书云:“痶,他典反,𤹹病也。”;“𤹹,他短反,痶𤹹也。”明•张自烈《正字通》如又假作瘫痪。啴缓,《列子•力命》“啴咺憋憋”缓又假作咺;《文选•洞箫赋》“啴唌逸豫”缓又假作唌。总上所述,从音韵上证明古之惮缓的演化之迹,即瘅缓、啴缓、𤺺缓、掸缓、軃缓、亸缓、啴亘、啴唌、痶𤹹,并同声相假,最后转化为今之瘫痪。軃、亸、痶、𤹹、皆六朝以来之俗别字,而瘫痪更为后起之字了。惮缓以至瘫痪,即音韵学所谓的叠韵辞,就是说它们的声母不同,但韵部相同。惮、瘅等字古音都是定母、元韵,读若dán;缓、咺等字古音是匣母或晓母,也都是元韵,读若xuǎn,今读huǎn(注意标音后边的an)。因而也证明亸、軃也应是元韵,不能是定母或端母侯韵,即duo或tuo。
又如《素问•生气通天论》:“因于寒,欲如运枢”。按:运枢,全元起本原作连枢。今唐写卷子本杨上善《太素》也作连枢。足证运枢二字古本原作连枢。历来注家皆未详细弄清连枢的意义,至于误写成运枢,更是莫知所谓了。按连枢,读如连娄。本来是古双声辞方言。《方言》说:“㘓哰、謰謱,拏也。东齐周晋之鄙曰㘓哰,㘓哰亦通语也。南楚曰謰謱,或谓之支注,或谓之𧮪諕,转语也。拏,杨州、会稽语也,或谓惹,或谓之䛳。”郭璞注说:“謰謱,上音连,下力口反。”《说文•辵部》又作
连遱。《玉篇•口部》作嗹喽。《淮南子•原道训》作连嵝。高诱注又作离嵝。连枢即是謰謱。古连、謰、嗹、㘓、离并是来母、元韵(读若lian):古枢、哰、謱、嵝、并来母、侯韵(读若lou)。连枢以至嗹喽,即音韵学所说的双声辞,就是说它们的声母相同,但韵部不同(注意标音前边的1)。说连枢、连喽、㘓哰都一样,本是取音不取字。连枢是牵引委曲的意思。《方言》说謰謱,拏也。《说文》:“拏,牵引也。”又《淮南子•原道训》:“终身运枯形于连嵝列埒之门。”高诱注:“连嵝犹离嵝也,委曲之类。”按寒主收引,《至真要大论》说:“诸寒收引,皆属于肾。”故此处经文说“因于寒,欲如连枢”,即因于寒,则数若牵引委曲。欲,数也,《礼记•玉藻》;“疾趋则欲发”,郑玄注:“欲,或为数。”《说文通训定声》:“欲,假借为数。”
2.因声证义:有些字辞,可以通过音训而证明其义意。
如《灵枢•根结》:“一日一夜五十营”。按:营,今读作营养、军营的营。营字本应读作还。单纯是读音的错误问题到不大,问题是因为误读,在营字的意义上还发生许多误解。如马莳,训营为度、为运。按《管子•君臣》篇说:“兼上下以环其私”。王念孙《读书杂志》曰:“环之言营也,谓兼上下以营其私也。营与环,古同声而通用。《韩子•五蠹》篇曰: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说文》厶《私》字解引作自营为私。《韩子•人主》篇:当途之臣,得势檀事,以环其私。谓自营其私也。环字亦作还。《管子•至数》篇曰:大夫自还而不尽忠。谓自营也。《秦策》曰:公孙鞅尽公不还私。谓不营私也。”
戴望《管子校正》说:“《荀子•臣道》篇: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环主,谓营惑其主也。《成相》篇:比周还主党与施。还与环同。《春秋•文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谷梁传》曰:其曰入北斗,斗有环域也。环域即营域。环与营同义,故环绕即营绕,环卫即营卫。又《齐风•还》篇:子之还兮。《汉书•地理志》还作营,亦同声而借用也。”
又考《尔雅•释丘》;“水出其左曰营丘。”郝氏《义疏》:“《诗正义》以为水所营绕,故曰营丘。”营绕即还绕。《史记•黄帝纪》:“以师兵为营卫”。营卫即环卫。《公羊传•庄二十五年》:“以朱丝营社”。营社即环社。《说文》:“营,帀居也。”段注:“币居者,谓环绕而居。如市营曰阛,军垒曰营皆是也。”钮树玉《说文新附考》说:“阛即营之别体。”又孙星衍辑《苍颉篇》说:“古阛,只作营,营阛声近。”故《老子》“魂魄”亦作营魄,营为魂之音假。以上可证五十营即五十环。后《营气》篇说:“专精者,行于经随,常营无已。”常营无已,即常环无已。五十营的营字,马莳训度、训运,皆误。五十营即五十环。
还、环古读曰旋。如《素问•脉要精微论》:“其耎而散者,当消,环自己”。按:王冰注说:“诸脉耎散,皆为气实血虚也。消,谓消散。环,谓环周,言其经气如环之周,当其火王自消散也。”王注不确。细寻经文,所言脉诊凡说其耎而散者之后,全是接着说应当发生什么疾病。如“其耎而散者,当病灌汗”;“其耎散色泽者,当病溢饮”;“其耎而散者,当病食痹”;“其耎而散者,当病少血”。依彼例此,“当消”即当病消疾,绝非消散之消。
环自己的环字,当作旋字。环、还、旋古通。《汉书•董仲舒传》:“此皆可使还至而立有效者也。”颜师古说:“还,读曰旋。旋,迅也。”《国语•晋语》:“骊姬使奄楚以环释言。”以环释言,即以还释言。《山海经•北山经》:“归山有兽名曰䮝,善还。”郭注:“还音旋。”据此,环自己即旋自己,即是说很快就会自愈。王冰不识上古音读,致令注解也未妥当。
以上营读还、环读旋,就是上古音韵,王冰读环为huan,即是按中古音韵读的。古今音韵不同,往往用字也异,以今音释古读,就可能发生误解。
又如:《素问•五藏生成论》:“徇䝉招尤”。王冰注:“徇,疾也;䝉,不明也;言目暴疾而不明。招,谓掉也,摇掉不定也。尤,甚也,目疾不明,首掉尤甚,谓暴病也。”王冰训徇是据《说文》:“侚,疾也。”侚或作徇。这里王冰未注意到“徇䝉”、“招尤”都是连緜字。连緜字的特点,从音韵学上说,不是双声便是叠韵;从训诂学上说,两个字不能分开为训,它是作为一个辞来出现的,并且常常是因声託义,或用本字,或用借字,同声相假,不拘形迹。徇、眴古音并为邪母真韵,例得通假。眴通眩,《文选•杨雄•剧秦美新》:“臣常有颠眴病”,注曰:“眴与眩,古字通。”眴又假作恂,《列子•黄帝》:“今汝沐然有恂目之志”,宋•陈景元释文曰:“何承天《纂要》云:吴人呼瞬目为恂目。”瞬亦通眴,秦恩复曰:“恂,当作眴。”眴、眩古并读若yūn(音晕,今读眴为xùn,读眩为xuán),眴䝉、眩䝉,犹言目昏旋晕。《太素•色脉诊》杨上善注:“徇䝉,谓眩冒也。”䝉冒双声,例得通借,张仲景《伤寒论》就用作眩冒,眩䝉即眩冒,杨注是正确的。以上是从音韵上析证徇䝉即眩䝉、眩䝉即眩冒,从《经》与《伤寒论》的共同的医理上也是一致的,都是说的少阳证象的表现,这里不详述。
“招尤”也是连緜字,王训尤为甚,自然失之。杨上善注谓:“招尤,谓目招摇、头动战尤也;尤音宥。”元•滑寿《素问钞》说义同杨,云“招尤应作招摇,谓头振掉而不定也”。俞樾、孙诒让、于鬯等已指出王注之非,唯俞等也未得《经》义之实。王冰训释既不合训诂学之理,也不合医学之理,《经》文未言“头”,且大凡眩蒙之病禁怕或不发生头摇。招尤也可称踔尤、逴骚、悼骚、桌苕,皆音近。《说文》:“逴,远也。从辶,卓声。一曰蹇也,读若桌苕之桌。”朱士端《说文校本》说:“桌苕即逴骚,同音通假。”《方言》:“逴、骚、悼,蹇也。吴楚偏蹇曰骚,齐楚晋曰逴。”郭璞注:“蹇,跛者行,𧿒踔也。”
《广雅•释训》:“𧿒踔,无常也。”又“释诂”曰:“逴、骚、(九卓)、蹇也。”《说文》:“尣(即尤),(九皮)曲胫也。从大,象偏曲之形。”古音尢为章母宵韵,读若zhāo;逴、踔、卓透母药韵,读若tiǎo。尤,匣母之韵或余母幽韵,读若xiǎo;骚,心母幽韵,读若sāo;苕,定母宵韵,读若diáo。尤、骚、苕以上述之逴、踔、桌、招,并不属于一个韵部,但它们都可以通借通押(注意标音ao),这种韵部不同而可通借的,音韵学叫作通转,如药、宵;幽、宵。以上说明招尤以至逴骚,乃叠韵连緜辞,为古通语,不是头振掉不定,而是足跛行不定之貌。王冰、杨上善、滑寿的训解都是不确切的。
3.因声决疑:有些医籍中的名物术语,虽经历代医家注释,但众说纷纭,使我们无所适从。有的通过音韵的通假分析求证,可以使疑惑得以解决。
如《素问•刺禁论》:“刺气街,中脉血不出,为肿鼠僕,”唐•王冰注:“今刺之而血不出,则血脉气并聚于中,故内结为肿,如伏鼠之形也。”林亿等新校正云:“按别本僕,一作鼷。‘气府论’注:气街,在脐下横骨两端鼠鼷上一寸也。”检今本《素问•气府论》注,确作鼠鼷。《甲乙经》卷五第一上,字作“鼠𪖈”《诸病源候论•附骨疽候》字作“鼠𦡧”,《医心方》作“鼠𪖊”。到底是鼠僕、鼠鼷、鼠𦡧、鼠𪖈哪个对?
按仆为復之假,《春秋•昭公七年左传》:“吾先君文王,作僕区之法”。汉•杜预注:“僕,隐也、”隐亦伏也,故王冰训僕为伏。我们这一推论,得到出土文物的证实。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穨》:“穨者及股癕(壅),鼠复(復)者,口中指蚤二〔七〕,必廖。”按腹癕 ,言股阴隈曲之处,癕通壅,《史记•司马相如传》:“批岩冲壅”。唐•张守节《正义》:“壅,隈曲也。”鼠复,即鼠復、鼠覆、鼠𥨍,古復、覆、𥨍通,复为復之省。《集韵》:“𥨍,通作復。”《说文•穴部》:“𥨍,地室也。”《广雅•释室》:“𥨍,窟也。”引申有潜伏之意,《史记•乐书》:“復乱以饰归”。《正义》曰: “復者,伏也。”頹疝潜入股阴之处,如鼠伏窟,故名鼠復。盖指腹股沟裂孔疝状。古无轻唇音,復、伏、僕,皆是并母屋韵,读音若bù。至于𪖊、𦡧、𪖈、𦢂,乃是六朝俗写假字。六朝僕,俗体作𢖃(见魏《司空王诵墓志》),或作𢖃(见齐《叱列延庆妻尔珠元静墓志》),故偏旁或作菐,或作業。唐以后又误为鼠鼷、鼠蹊。自鼠鼷行而鼠僕而鼠復晦。是则,王冰所见与皇甫,巢氏本作鼠僕,后世不识,以致讹传。实则,本字应作鼠伏,初为一种症状的象形描写,后世又引申为解部位的名称,今或又讹作鼠蹊。
在音韵学上,古人所用的反切上一个字叫作声纽。上述僕、伏异字同音,就是因为古今声纽不同的原因。
又如《神农本草经》石龙芮,云“一名魯果能”。《太平御览》卷九九三地椹条:“一名石龙芮,一名食果能。”到底应作魯果能还是食果能?按石、食古纽为禅、船(即声母),古音石的读音近柘(zhè),食近彻(chè今转读吃)。龙、果古纽为来、见,龙音读近萝(luó)。芮、能古纽日、泥,芮音读若耐(nài),能读近哪(né)。声纽禅、船;耒、见;日、泥;纽有不同,但古音类近,可以通假,音韵学叫声类通转。据此,石龙芮、食果能,本是音类相同,一声之转。作魯果能是不对了,魯当是讹误。石龙芮为什么又叫食果能,我们也清楚了,原来是一音之假。如用今天的音读,就不知其意了,也难定谁是谁非。
4.因声订阙:在古医籍中,有些是用韵文写的。但由于年代久远,夺漏错简之处是经常见到的,也是在所难免的。既然是韵文,就有可能运用音韵学的手段和规律,去订阙补佚。
例如《素问•方盛衰论》:“诊有十度:度人脉、度藏、度肉、度筋、度俞、度阴阳气、尽,人病自具”。按:此段经文脱误较多。度阴阳气、尽,人病自具,言不成句,文不成义。前说诊有十度,核之实不足十度。且本篇经文皆以四字韵文排句成段。既然此段《经》文是以韵文写成,我们从“人病自具”一句,知道它的韵脚。具,古音群母候韵,音近救(jiǔ)。文中只有俞字,古余母侯韵,那么它一定是韵脚。前已言之,《经文》不足十度,自然少了什么。文中提到藏、俞,而未提到府、经,这是不合乎常理的,《内经》常是藏府、经俞连语。可见它缺了府、经二字。府,古帮母侯韵(音近补bu),经,古见母耕韵,府字当是韵脚。这样,我们试补缀全段《经》文如下:“度人度脉,度藏度府;度肉度筋,度经度俞;度阴度阳,人病自具。脉动无常,散阴颇阳;脉脱不具,诊无常形;诊必上下,度民君卿;受师不卒,使术不明;不察逆从,是为妄形;持雌失雄,弃阴附阳;不知并合,诊故不明;传之后世,反论自章。”尽字,气字,是衍文还是另有脱简留下的残文,姑且不定。文中行读háng,卿读xiàng,明读méng。前段韵协府、俞、具;后段韵协阳、行、卿、明、行、明、章。
又按:“散阴颇阳”王冰注:“是阴散而阳颇调理也。”颇,字书无调理的意思。颇,应训倾、训偏,散阴颇阳,即阴散阳倾。王冰未察颇字的古训,望文生义。岂有阴散了,阳还能调理的道理呢?“具”谓依据,自具,即有依据,不具,即无依据。是说阴散阳顷,脉动就无常了;脉脱了就无法依靠脉象的依据,诊病就要相机行事而无定规。
又如《甲乙经•针灸禁忌第一下》一段《经》文,历来认为难读。刘衡如根据《太素•五邪刺》、《灵枢•刺节真邪》互勘;又分析到它是七言韵文,有的注语(扌䦨)入《经》文,因而纂乱难读。他把注语括出,阙误的字又作了补正,于是整理出规正的七言韵文,确是好懂好读的多了。兹录如下,以供揣摩。
“曰:刺有五邪,何谓五邪?曰:病有持痈者,有大者,有小者,有热者,有寒者,是谓五邪。
凡刺痈邪(用铍针)无迎陇,
易俗移性不得脓;
越道更行去其乡,
不安处所乃散亡;(诸阴阳迂痈所者,取其俞,泻也)
凡刺大邪(用锋针)曰以小,
泄夺(其)有余(乃益虚)标其道;
针干其邪(于)肌肉亲,
视之无有反其真;(刺诸阳分肉之间)
凡刺小邪(用员针)曰以大,
补(益)其不足乃无害;
视其所在迎之界,
远近尽至不得外;
侵而行之乃自贵,(剌分肉之间)
凡刺热邪(用镵针)越而沧;
出游不归乃无病,
为开道乎辟门户,
使邪得出病乃巳;
凡刺寒邪(用毫针)曰以温,
徐往疾去致其神;
门户己闲气不分,
虚实得调真气存。”
注:括号中原作《经》文,今作注文。干字乃据《太素》补。零字据《灵枢》补。反其真据《灵枢》校改,原作“乃自直道”。有些地方还有待考证。
(三)明义训
我们上面讲了通音韵,它主要说的音训,本节讲义训。所谓义训,就是解说古语古字和今语今字的概念义意对应的互训,而不管它和音韵上的关系。不过,在大多数场合遇到的,还是或多或少与音韵有一定的联系。
1.本义、假借义、引申义:义有本义、假借义、引申义。所谓本义,就是字的形、音、义三者完全相当。如果只有声音相当,而和字的形、义无关者,谓之假借义。如果声音相当,意义有相依的关系,但和字形无关,谓之引申义。引申义,清代小学家有的认为即是转注。
例如:常不得蔽。《灵枢•刺节真邪》:“故饮食不节,喜怒不时。津液内溢,乃下留于睾,血道不通,日大不体,俯仰不便,趋翔不能,此荥然有水,不上不下。铍石所取,形不可匿,常不得蔽,故命曰去爪。”《说文》云:“常,下𢂽也;从巾,尙声。”又说:“常,或从衣,帴𢂽也。”《说文》衣部云:“下㡟曰帴。”《释名•释衣服》云:“下曰裳,裳,障也,所以自障蔽也。”是古常即裳,并指下衣也。经言“常不得蔽”,即裳不得蔽,谓睾丸日大不休,下衣犹不能障蔽其形。常是形声字,从巾(或从衣)、尙声;它的本义是以巾障蔽下体的障,形、音、义全都相当,这就是常字的本义。人体的下部自古以来,都要时时障蔽,后世因袭其义,转用作经常的常。常、障、裳并阳韵音近。而经常的常义,又是从裳义孳乳来的,但已不作衣裳的常义讲,它的音与裳相当,义是由裳孳乳来的,但字形已无关了(本义之常已作裳),这就是引申义。又如中药棠梨,《诗•小雅•常棣),常棣即棠梨,是又棠作常,二字只有声音相近,和常字的本义与字形完全无关了,这就是假借义。《灵枢》“常不得蔽”用的是本义,马莳、张志聪并训常为经常之常,就是说用引申义训本义,当然就错了。古文字语言的本义,有的保留下来,有的废而不用了。常字就属于本义废用,马莳、张志聪疏于训诂,故致误解。
对于中医药工作者,在阅读古医籍时,难以一字一句穷源析流,去辨别何者为本义。如本义已废、而相沿已久以引申义、假借义来代替本义,即或不知本义,大体也是不会理解错的。如气字(不是简化字),古多作氣。《说文•气部):“气,云气也;象形,凡气之属皆从气。”《说文•米部》:“氣,馈客芻米也;从米,气声。”芻米即今语牲畜吃的草料,古客人来了赠送草料是一种礼节,这是氣的本义。但此义早废,见到医籍中的氣虚、元氣等,谁也不会理解错,都作气理解的。但是有少部分本义未废的就不行。不过医籍遇到最多的还是假借义、引申义。由于本义、假借义、引申义辨微析异比较困难,非初学者一时可通,故下面我们着重讲一些主要的义训方法。
2.因形索义:汉字“六书”中关于形体,许慎《说文•序》曰:“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可见,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物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㧑,武信是也。”以上都是说的字之形体。在古医籍中,因不识字之形体而致不解其义者,也时常可以见到。
如《外台秘要》引“蠆螫方”引《肘后论》曰:"此𧓽字作蠆字,所谓蜂蠆作于怀袖,贲育为之惊恐,言其小而有毒、出乎不意也。世人呼蝘蜓为蠆子,而未尝中人,乃言不可螫人”。《诸病源候论•蠆螫候》引陶隐居云:“蠆虫,方家亦不能的辨正,云是蝘蜓子,或云是小乌虫、尾有两歧者。然皆恐非也。疑则是蝎,蝎尾歧而上,故《周诗》云:彼都人士,拳发如蠆。”蠆到底是什么虫,众说纷纭。陶弘景说疑是蝎,又说蝎尾歧而上,他说对了一半。按蠆本作萬,象形。《说文•内部》:“蠆,虫也;从内,象形。”什么虫?我们一看下字便知:萬,小篆作,甲骨文作,金文作。确是蝎,唯陶说上边两歧是尾就错了。宋•袁文《甕牖閒评》确考“萬,蝎也”。(见图20)
又如吕字,也是象形,如人的脊椎节节相连。《说文•吕部》:“吕,脊骨也,象形。”医籍中常见尾闾一辞,闾本作吕,尾吕即尾脊骨,今称骶骨、尾椎。故躬,亦书作躳,弓身显吕。以上是据象形而索义。
又《武威汉代医简》82简:“莫吞十一丸,服药十日知”。莫字会意,篆文作,《说文•日部》:“莫,日且冥也;从日在草中。”段注:“且冥者,将冥也。”据形可见,日落西山,太阳的高度已将没入地平线,不及草高,不难理会已到了天晚的时候,故《说文》曰:“晚,莫也。”“莫吞十一丸”,即晚吞十一丸。
3.引征证义:引征证义,就是举出证据以明诂训之义。证有书证、物证(文物)、内证、类证,各证多交相为用。
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七损八益,诸家议论纷纭,均未得其真谛。王冰说:“阴七可损,则海满而血自下;阳八宜益,交会而泄精。”王冰打了个含混语,一带而过。杨上善以身热、腠理闭、而粗、为之俛仰、汗不出而热、干齿、以烦悗、腹满死为八益。以身寒、汗出、身常清、数慄、而寒、寒则厥、厥则腹满死为七损。杨氏更是割裂经文,妄加臆说。
按七损八益,实际是房中术。据《玉房秘诀》引《素女经》说,男女都有七损八益。所谓七损:即一损谓绝气;二损谓溢精;三损谓脉夺;四损谓气泄;五损谓机关阙伤;六损谓百闭;七损谓血竭。所谓八益:一益曰固精;二益曰安气;三益曰利藏;四益曰强骨;五益曰调脉;六益曰畜血;七益曰益液;八益曰道体。致于七损八益的具体内容,这里不拟详述繁引。作者这一考证结论,现已由于马王堆出土的汉简《养生方》而得到完全证实。《养生方》所载七损八益与《玉房秘诀》大体相同(《文物》一九七四年第七期)。《养生方》载:“七孙(七损):一曰闭;二曰泄;三曰渴(竭);四曰勿,(伤?)五曰烦;六曰绝;七曰费。八益:一曰治气;二曰致沫(即唾液也);三曰智(知)时;四曰畜气;五曰和沫;六曰窃气;七曰寺赢(持盈);八曰定顷。”同时还记载了用八益之法。
所谓房中术,即男女交合之道,有些涉及性卫生,有些实属荒诞不经。此术大抵出于秦汉方士之流,道家颇多涉及。观《素问》所谓阴阳术数,积精全神、真人方士云云,不少杂容道家方士之说,其中涉及房中养生之术,自无足怪。
房中术为养生学家所重视。究其旨趣,要在调和阴阳、还精补脑,从而达到长生久视的目的。唐代著名医学家孙思邈也大讲此道。他说:“人年四十以下,多有放恣,四十以上,即顿觉气力一时衰退。衰退既至,众病蜂起,久而不治,逐至不治。”所以彭祖曰:“以人疗人,真得其真。故年至四十,须识房中之术。”《素问》本篇并说:“智者察同,愚者察异,愚者不足,智者有余。有余则耳目聪明,身轻体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养生方》说:“故善用八益去七孙,耳目聪明,身坚轻和,阴气益强,延年益寿,居册乐长。”所谓智者,就是懂得用八益去七损之道,愚者即不懂用八益去七损之道。
至于所谓智者察同,愚者察异,历来也是聚讼纷纭。其实,不过是说用八益去七损,男女均可各行其道而达到自身获益的目的,这就是所谓察同。行八益之法,虽然是说的男性用法,愚者不知,意谓只有益于男而无益于女,这就是所谓察异。《玉房秘诀》说:“冲和子曰:养阳之家,不可令女人窃窥此术,非但无益,乃至损病。”又说:“彭祖曰:夫男子欲得大益者,得不知道之女为善。”又说:“非徒阳可养也,阴亦宜然。西王母是养阴得道者也,一与男交,而男立损病。”这对所谓察同、察异的意义,已经说的是一清二楚了。以上所引《玉房秘诀》即书证,马王堆出土的医简《养生方》就是物证,也可以说具有文物性质的书证。
又《素问•阴阳离合论》:“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按:太阳为开,《太素》作太阳为关。杨上善注:“三阳离阖,为关、阖、枢以养于身也。夫为门者具有三义:一者门关,主禁者也;膀胱足太阳脉主禁津液及于毛孔,故为关也;二者门阖,谓是门扉,主关闭也,胃足阳明脉令真气止息,复无留滞,故名为阖也;三者门枢,主转动也,胆足少阳脉筋,纲维诸骨,令其转动,故为枢也。”
萧延平认为《素问》作开是错误,应该依《太素》作太阳为关,萧说:“太阳为关,关字《甲乙经》、《素问》、《灵枢》均作开。日本钞本均作開,乃关字省文。玩杨注,门有三义,一者门关主禁者也。主禁之义,关字为长,若开字则说不去矣。再考《灵枢•根结篇》及《甲乙经•经脉根结篇》,于太阳为开之上,均有‘不知根结五藏六腑,折关败枢,开阖而走’之文。本书卷十《经脉根结》与《灵枢》、《甲乙》同。则是前以关、枢、阖三者并举,后复以为关、为阖、为枢分析言之。足证明后之为关,关字即前之‘折关’关字无疑矣。下太阴为关,于此同义,不再举。再按嘉祜本《素问》新校正云:《九墟》太阳为开作关。”
按萧氏辨开应作关,考析甚详。今再考《素问•皮部论》说:"少阳之阳,名曰枢持;少阴之阴,名曰枢儒(本应作檽);太阳之阳,名曰关枢;太阴之阴,名曰关蛰。”此也关枢并举,不说开枢、开蛰。又《灵枢•本藏》说:“卫气者,所以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关阖者也。”又是关阖并举而不曰开阖。
诸如上述,皆可证太阳为开,应作太阳为关。历代医家,特别是《伤寒论》注家,皆相沿《素问》误文,以太阳为开而论太阳证之病理,以讹传讹,因循今至。《说文》:“关,以木横持门户也。”又:“阖,门扉也。”此为关、阖之本义。关字之所以致误成开,皆因唐人书写关字,常写作閞,门字里的弁很像开。
以上我们引萧延平考证即书证,萧引《甲乙经》、《素问》、《灵枢》又萧之书证。而萧考《素问》而引林亿新校正,是《素问》之内证。我们引《素问•皮部论》亦我之内证。引《灵枢•本藏》亦我之类证。内证言本书,外证言引文。按《太素》经文,原是依据《素问》、《灵枢》而编纂。就是说《素问》、《灵枢》虽与《太素》不同书,但同出一源,属于同类。
比类证义,即征以不同之他书古训与欲训之辞的诂训比类而明其义。
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按:奉长者少,马莳说:“奉,迎也。”马说不对。奉即助。《淮南子•说林训》:“风雨奉之。”高注:“奉,助也。”《老子•七十七章》:“损不足,奉有余”。又说:"熟能有余以奉天下?”《左传•僖三十三年》:“天奉我也”。奉皆训助。奉长者少,即有助于生长者少。《灵枢•本藏》:“人之血气精神者,所以奉于生而周于性命者也。”此处奉于生和奉长者少的奉字,意义皆同。
又如《灵枢•九针十二原》:“泻曰迎之,迎之意,必持内之,放而出之,排阳得针,邪气得泄。”(据《甲乙经》订补)按“排阳得针”,马莳注说:“其泻者,始必针以纳之,终必放针以出之,排阳气以得针,则邪气自得泄矣。”张介宾说:“凡用泻者,必持内之,谓因其气来,出之疾而按之徐也,故可排开阳道以泄邪气。”张志聪说:“排阳得针者,排针而得阳气也”。马莳、二张皆不通六书训诂,望文曲说。考古排、摆互通。《说文》无摆字,古多以排或捭假摆字。《汉书•朱賈臣传》:“相推排成列,中庭拜谒”。推排即推摆。《后汉书•马融传》:"摆牲狂禽”。摆牲即排牲。又《后汉书•王乔传》:“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终不动摇”。《文选•张协七命》:“勾爪摧,锯牙捭”。《文选•左思吴都赋》:“拉捭摧藏”。李善注:“《说文》曰:捭,两手击也。”捭即摆,《玉篇》说:“摆,同捭。”后人摆,引申为摇摆、摆动。排阳,《甲乙经》作排扬,阳、扬古通。《礼记•玉藻》:“盛气颠实扬休”。郑玄注:“扬,读为阳。”《说文》:“扬,飞举也。”又《吕氏春秋•必已》:“舟中之人,尽扬播入河中。”高注:“扬,动也。”以上可证,排阳即摆扬。排扬得针,即摆扬摇动而起针。因为针刺泻法,要摇大其穴,使邪气得泄。《素问•调经论》说:“泻实者,气盛乃内针,针与气俱内,以开其门,如刺其户,以出其疾,摇大其道,如利其路,是谓大泻。”
以上引证《老子》、《左传》、《后汉书》、《文选》等等,皆非医籍,亦非谈医而论涉“奉”或“排阳”的古训。然而其古论古训,或古传古注,足资比附演证“奉”与“排阳”之义。
4.转注申义:转注申义,亦即引申义,清代小学家也呌互训。辞义并非用其本义,而是用它的引申转训而明确其意义的。如《素问•阴阳别论》:“有不得隐曲”。按:隐曲,杨上善训大小便。王冰在本篇下文隐曲一词也训便泻。唯独此处,却训“隐蔽委曲之事”,可谓智者千虑之一失。俞樾已指出王冰之误,兹再补证如下。
考隐曲本古俗成语,也可以说曲隐。如《唐书•安禄山传》:“曲隐常疮”。曲隐即隐曲。“曲隐常疮”,即大小便处经常生疮。隐曲也可以说便曲,《云笈七签》卷四十一解秽篇说:“饮食,便曲并不得向北,便曲不得视三光。”便曲即隐曲、亦即便溺也。隐曲也可以叫曲隈,《庄子•徐无鬼》:“奎蹏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向秀注:“曲隈、股间也。”郭庆藩说:“曲隈,胯内也。凡言隈者,皆在内之名。”隐、曲、隈,都是说隐蔽的地方,因而引申为大小便。隐也训私,私即小便。《淮南子•冥览》:“渔者不争隈”。高注:“隈,曲深处。”《左传•僖二十五年》:“秦人过析隈。”杜注:“隈,隐蔽之处。”上述可见,隐曲一辞并非用其本义,而是引申其义转用作便溺。
5.假借通义:我们在以前各章节中所举的例子,有不少都是假借的内容。假借义,较多的是声假,见“通音韵”一节举例,少部分义假。兹对举义假、音假各一例,以见其区别。
义假例:《素问•生气通天论》四维相代,按:四维,王冰训筋、骨、血、肉•张志聪、汪昂并训四时。张介宾、马莳训四支。按张介宾、马莳是对的。维,本作车盖维,《说文》:“维,车盖维也。”转训作四角、四隅。《淮南子•天文训》:“东北为极德之维也。”高誘注;“四角为维也。”《素问•气交变大论》:“土不及四维”。人体四肢象四角、四隅,故借用其义以称四肢。维已通假为卫,《吕氏春秋•审时》:“四卫变疆。”高注:“四卫,四枝也。”四卫即四维,四枝即四肢。以上四维、四卫假为四肢,或四枝假为四肢,并义假。
《素问》同篇“魄汗未尽”。按:杨上善说:“魄,肺之神也。肺主皮毛腠理,人之汗者,皆是肺之魄神所营,因名魄汗。”吴昆说:“魄,阴也,阴汗不止为魄汗。”张介宾、马莳都因循杨、吴的说法,实际都大错特错了。丹波元简《素问识》说:“魄、白古通。《礼记•内则》白膜(史按:膜,原作莫)作魄膜。《淮南•修务训》云:“奉一爵酒,不知于色;挈一石之尊,则白汗交流。《战国策》鲍彪注:白汗,不缘暑而汗也。”丹波氏可谓大得经旨三昧。其未尽义处,滋再补证如下:《白虎通德论》:“伯者,白也。”别本伯作魄。又说:“魄者,迫也,犹迫然著于人也。”唐写卷子本《伍子胥变文》:“今遭落薄。”又《李陵变文》:“其时将军遭落薄”。落薄即落魄。据此,则魄汗即白汗,白汗即迫汗,如叫伯汗、薄汗亦无不可。其实《素问》本身就魄、白、薄经常互相假借。如《经脉别论》:“厥气留薄,发为白汗。”此处魄汗写作白汗。《至真要大论》:“魄汗未藏,四逆而起。”此处白汗又写作魄汗。《调经论》:“白气微泄。”此白气即迫气。《金匮•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若发则白汗出”,此白汗亦迫汗。
(四)达医理
在医籍中经常见到文辞合乎古训而不合医理,或合乎医理而不合古训。这种情况,绝大多数是由于我们未能究明其古训本义,或因讹传、或因本义早废,今已莫得其训。医学是一门应用科学,它不同于文史无关人体的生命健康。因此,我们原则上要求文理服从医理。既然古人使用语言文字皆有所本,我们讲求训诂的基本目的又是为了通达医理,故二者必须统一考虑。我们所说的“文理服从医理”是有条件的,只有确难找到训诂的根据或校勘无误的情况下,才能应用这条原则。否则,将易陷入主观武断、以今义强加于古人的流弊。在医理文理发生矛盾时,宁多作为“阙疑”。
1.从医理推求文理:有些字辞,从医理上可以提示我们它应当是如何训解。
例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欬不止而白血出者死。”
按:王冰说:“白血,谓欬出浅红色血,似肉似肺者。”马莳说:“欬血似唾,其色虽白,实谓之血。”张介宾说:“肺伤极则白血出,盖血竭于肺,乃为白涎、白液。涎液虽白,实血所化。”按诸家皆望文曲说。血本来是不可能呈白色的,而王、马、张却强不通以为通。白,古通迫,亦通魄。白血出即迫血出。《经脉别论》“发为白汗”,白汗即迫汗。本篇下文说“魄汗不藏”,魄汗也是迫汗。前“魄汗未尽”条已经详辨,因不复赘。白、迫通假互用,唐初尙如此用法。如唐孙思邈《千金方•养性》:“白汗流出,口唱皇天”。而王冰却不解白字用法,妄解经文。后人多疑《至真要大论》为王冰所伪托,只此一条可证,此篇实非王冰所伪托。至于此篇是否《素问》原有之文,那当另作别论。又白汗也称作盐汗。《淮南子•精神训》:“今夫县者揭䦆臿、负笼土,盐汗交流。”高注:“白汗咸如盐,故曰盐汗。”
又如《灵枢•厥病》:“肠中有虫瘕及蛟蛕。”按:蛟蛕二字有讹。《说文》:“蛟,龙之属也。”腹中怎么能生蛟龙?张介宾说蛟亦蛕之属。考蛕乃蚘之本字,古绝无以蛟解释为蚘虫一类的动物。《太素》蛟蛕作蛟蛂。按《尔雅•释虫》说:“蛂,蟥蛢。”郭璞注:“甲虫也,大如虎豆,绿色,今江东呼黄蛢,音瓶。”可见蛢为甲虫,而蛕为蠕虫,根本不是一类,腹中也不可能寄生甲虫。蛟、蛂皆为蚑字之讹。《一切经音义》:“蚑,虫行貌。”《说文》:“岐,行也。”所谓,蚑蛕即是蛕虫行动之貌,本是古之习用联语字。不独蛕虫可以叫蚑蛕,凡是虫动虫行之貌,皆可与蚑联语。段玉裁《说文》蚑字注说:“凡生之类者,或行、或飞、或毛、或赢、或介、者鳞,皆是也。”《文选•洞箫赋》:“岐行喘息”,李善注;“徐行也,凡生类行,皆曰蚑。”所以说蛕可以说蚑蛕,蛷可以说蚑蛷,蛲可以说蚑蛲。《众经音义》引《通俗文》说:“务求谓之蚑蛷,关西呼蛷溲为蚑蛷。”《淮南子•原道训》说:“而无好憎,泽及蚑蛲”又说:“夫举天下万物,蚑蛲贞虫,蠕动蚑作。”可证蚑蛕、蚑蛲、蚑蛷等皆古之恒语。后人不解蚑蛕是蚑蛕之误,以致讹传有蛟龙名目。《金匮要略》卷末有人食芹得蛟龙病之说,恐是后人附会,非仲景原文。
又《素问•诊要经终论》:“凡刺胸腹者,必避五藏。中心者环死,中脾者五日死,中肾者七日死,中肺者五日死,中鬲者,皆为伤中,其病虽愈,不过一岁必死。”按“环死”王冰注曰:“气行如环之一周则死也;正谓周十二辰也。”新校正云:“《刺禁论》云:一日死,其动为噫。《四时刺逆从论》同。”按:心为君主之官,最为重要,刺中心藏,何以必周十二辰方死?且经文并未言环周、周环。于理难通。孙诒让《札迻•素问王冰注校》云:“按环与还通,《仪礼•士丧礼》:布巾环幅。注云:古文环作还。盖中心死最速、还死者,顷刻死也。《史记•天官书》云:殃还至。《索隐》云:还,旋疾也。《汉书•董仲舒传》云:还至而立有效。此篇说中脾、肾、肺藏死期,与《刺禁论》不同,则此中心亦不必周一日也。彼言一日死,亦言死在一日内耳,非必周币一日也。”孙说是矣。
又如《素问•病能论》:“故人不能悬其病”。按:王冰注:“故人不能悬其病于空中也。”王注情理难通。疾病怎么还能悬于空中呢?按悬即县。古多用县而极少用悬。如马王堆出土《医书》:“县之阴燥所”。《相马经》:“县县如丝”。县为正宇,悬乃后来之字。按县,远也。《淮南子•主术训》:“其于以御兵刃,县矣。”高注“县,远也。”《南史•陆厥传》:“一人之思,迟速天悬。”悬亦训远。人不能悬其病,即人不能远其病。于鬯说悬应作(日县),反而舍本逐末了。
2.医理文理的统一:医籍训诂,既要注意医理,也要注意与文理的统一,二者不可偏废。必须根据上下文义,进行全面而统一的考证,不可孤立地去考字。因为汉字常是一字多义,不结合上下文义语言环境,往往滞碍不通。
例如:《素问•生气通天论》:“如是则内外调和,邪不能害,耳目聪明,气立如故。”又《素问•离合真邪论》:“呼尽内针,静以久留,以气至为故。”以上两“故”字,意义各别,不得作故事、故旧、缘故解。
“气立如故”当训“气立如固”,古故、固通。《史记•鲁周公世家》:“咨于固实。”《集解》引徐广说:“固实,亦作故实。”《说文》:“固,四塞也。”段注:“四塞者,无罅漏之谓。”是则,“气立如故”,意为“君子周密”“真气坚固”而无虚漏,故“内外调和,邪不能害”。
“气至为故”当训“气至为度”,或“气至为法”。《吕氏春秋•知度》:“非晋国之故”。高誘注:“故,法。”《说文》:“度,法也。”据此,"以得气为故”例,得训为“以得气为度”。古医籍常故、度互用,如《武威汉代医简》八十一简:“饮,日三,以愈为度。”而八十七简则作“涂壅上,以愈为故。”壅即痈。
例如:《素问•阴阳别论》:“二阳之病发心脾。”又《灵枢•营气》:“与太阴合,上行抵髀,从脾注心中。”按“阴阳别论”凡论阴阳经脉发病,皆先言经脉,后言发病。如“三阳发病为寒热”、“一阳发病为少气善咳”、“二阳一阴发病主惊骇背痛”、“三阴一阳发病善胀”、“三阳三阴发病为偏枯痿易”,等等。而“二阳之病发心脾”,律之以上经文,“心脾”宜为疾病而不当指脏腑。经文“发”字,并是动词,作发生解。如心脾为脏腑,则“发”字必作发于、发之、发在,方通,然此则与本节经文文例不合。《素问•痹论》,“心痹者,脉不通,烦则心下鼓,暴上气而喘,嗌干善噫,厥气上则恐。”“二阳之病发心脾”者,盖指此病(极类今所谓之冠心病)。
“上行抵髀”之“髀”字,当训解为脾。本节下文言营气循行有“上行注肾,从肾上行注心”;“上行至肝,从肝上注肺”。以此例彼,自当是“上行抵脾,从脾注心中”。证之《太素》、《甲乙经》,正作“上行至脾”。
考脾、痹、髀,古音义并通。如马王堆岀土《导引图》:“引脾痛。”借为痹。“引脾痛”即“引痹痛”。敦煌唐写本《张仲景五藏论》有“脾转应痛,须访茵芋”,“脾转应痛”即髀转膺痛。《庄子•在宥》:“鸿蒙方将拊脾雀跃而游。”释文云:“脾,本又作髀。”马王堆出土《阴阳十一脉灸经》足巨阳脉:“脾不可以运”;少阳脉:“节尽痛、脾廉(痛),”两脾字并是髀。据此,“二阳之病发心脾”之脾训痹,“上行抵髀”之髀训脾,不必改字,并得文理医理两通。遇此等处,必三复其义,勿轻轻读过,务臻两得。方不致望文生义。
(五)理章句
理章句即通句读(音dòu)。训诂学家无不重视句读,《礼记•学记》:“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郑玄注:“离经,断句绝也。”有的不重视句读,认为圈圈点点,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这是不对的。我们可以说能够理章句、通句读,训诂就通了大半。黄侃说:“今人轻视句读,以为古章句之流,此大妄也。《毛诗》既分章句,赵邠卿《孟子注》犹以章句自题,则章句亦非可轻也。古人训诂之作,即欲为通句读,盖一字之义不憭,即一句之义不明,此所以先训故于句读也。”杨树达说:“句读之事,视之若甚浅,而实则颇难。”汉•郑玄用了毕生的精力研究《礼记》经书,乃有不明瞭的句读。就医书而论,不说《内》、《难》等秦汉古医籍,就是宋元明清之医籍,因不通句读而误解书义者比比皆是。我们略举数例,以见一般。
点校本《针灸四书•窦桂芳序》略曰:“余先君汉卿公,以药与艾见重于士大夫,如雨岩吴宪与,以借补宪司官医助教之职,达斋游宪,亲为书其药室曰活济堂。至元丙子以来,余挟父术游江淮,得遇至人,授以针法,且以《子午流注》、《针经》、《窦汉卿针经指南》三书见遗,拜而受之。珍藏玩味,大有进益,且喜其姓字医术与先君同也。因是作而言曰:南北有二汉卿,姓同字同而为医亦同也。北之汉卿,得行道针法,精于八穴以愈疾,名显于世,官至太师;南之汉卿,隐居求志,惟以药与艾,推而积活人济世之阴功,由是观之则信矣。南北气质之不同,而达则为相,不达则为医,亦其志之出处有异矣。今将面授针法,已验指南之书,牛(《爱日精庐藏书志》作朱)提举所刊窦汉卿针经二本参究订误,与遗《子午流注针经》,及家世所藏《黄帝明堂灸经》,《庄季裕所集灸膏肓穴法》,四者之书,三复校正,一新板行,目是书曰《针灸四书》,乐与四方医士共宝之。”
按:“如雨岩吴宪与,以借补宪司官医助教之职,达斋游宪,亲为书其药室曰活济堂。”与当训举,属下读。“达斋游宪,亲为书其室”。游字当逗,宪字属下读。全句的意思是说:雨岩吴宪,举荐窦汉卿借补宪司衙门里的官医助教的职务。吴宪到窦汉卿书斋做客的时候,亲自题书其室曰活济堂。正确的句读应是:“如雨岩吴宪,与以借补宪司官医助教之职,达斋游,宪亲为书其药室曰活济堂。”其下“《子午流注》、《针经》”应作《子午流注针经》,“三书”应为二书,观本序下文自明。下“北之汉卿,得行道针法,精于八穴以愈疾”,得字下脱一“时”字,应如下句读:“北之汉卿,得时行道,针法精于八穴以愈疾”。
又如点校本《目经大成•李明序》:“黄子不尘,明同学弟也。天姿灵爽,博学多能。其为诗、古文词不落言筌,自成一家。向有抒愫居存草,见者每击节,想见其为人。怪帖括一道不事,事人示以疵醇嘱,然似不屑听,余尝痛责之曰:求名不务此,是犹南辕而辙也哉。争离索而处,与黄子日疏阔,方意帖括售知,悔以诗、古文词为累,不谓弃经史治岐黄,变好古之心而好术也,亦已久矣。夫以黄子之才,吾党素所推服,使善其所养,将立德立功匪异人,任驽骀如余,莫得追其后尘。顾不自爱,惜甘心降志以混迹于眼科中也,悲夫!厥后遨游名胜,颇有远名,窃疑聪明欺人,未始为异。适余病,明几丧,遇治而痊。因问果何神秘奏效乃尔,黄子逡逡谢,勿敏也,发箧得《目经》三卷,读之喟然曰:不尘子游心斯艺也,一精至此乎!余不识医,觉医之源委洞辙,若不止为专经而设。抑且罕譬快论惊心解颐,又若并忘其医书者,知非破格以耸观览,实不失好古之本色云。是集出,定争存草先传不朽,视揣摩帖括老死牖下,而湮没不彰者,相去何如黄子雅有卓见,而不为自爱也。嗟夫!天与不尘之镜,化成重离之书,将照耀于天下后世,而盲者赖以不盲。彼昏不知学,或等诸寻常方脉,至欲訾议于其间者,其为盲也,虽黄子亦无术以救之矣。”按:此序句读、校勘并多失误,几难卒读。为节省篇幅,兹从新点校如下,可资岀较。
“黄子不尘,明同学弟也。天姿灵爽,博学多能。其为诗、古文词不落言筌,自成一家。向有《抒愫居存草》,见者每击节,想见其为人。怪帖括一道,不事事,人示以疵醇,然似不屑听。余尝痛责之曰:求名不务此,是犹南辕而北辙也哉。数年离索而处,与黄子日疏阔,方意帖括售知,悔以诗、古文词为累,不谓弃经史治岐黄,变好古之心而好术也,亦已久矣。夫以黄子之才,吾党素所推服,使善其所养,将立徳立功匪异人,任弩骀如余,莫得追其后尘。顾不自爱惜,甘心降志以混迹于眼科中也。悲夫!厥后遨游名胜,颇有远名,窃疑聪明欺人,未始为异。适余病,明儿丧,遇治而痊。因问果何神秘奏效乃尔?黄子逡逡谢勿敏也,发箧得《目经》三卷,读之喟然曰,不尘子游心斯艺也;一精至此乎!余不识医,觉医之源委洞辙,若不止为专经而设,抑且罕譬快论、惊心解颐,又若并忘其医书者。知非破格以耸观览,实不失好古之本色云。是集出,定争《存草》先传不朽,视揣摩帖括老死牖下而湮没不彰者,相去何如?黄子雅有卓见,而不为不自爱也。嗟夫!天与不尘之镜,化成重离之书,将照耀于天下后世,而盲者赖以不盲。彼昏不知学,或等诸寻常方脉,至欲訾议于其间者,其为盲也,虽黄子亦无术以救之矣。”(加重号为校改之处)其他如冶子裘序“坠厥业,逮裘叨附诸生”误读“坠厥业逮裘,叨附诸生”。凡例“间有不胜药势”,误读“间有不胜,药势”。卷三上“小引”之“握奇不逢风后,猝遇虎豹之敌,奇正皆难策应”,误读“握奇不逢,风后猝遇……”等等。
以上并非秦汉古籍尙且如此,《内》、《难》、《甲乙》诸经之难读,可想而知。虽王冰之博学,亦难免千虑之失,句读何可小视!
如《素问•生气通天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按:诸家均如上断句,皆非。由于断句的错误,训解自然就发生了误会。失其所的所字,均作处所解。古语云,如日月经天,如日之恒,天和日是不可能失其处所的。此段经文应如下断句:“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则”即规则、法则的则。《管子•七法》说:“根天地之气,寒暑之和,水土之性,人民鸟兽草木之生物虽不甚多,皆均有焉,而未尝他变,谓之则。”《易•文言》:“天理不差忒者曰则。”据此,失其所则,就是大自然天与日失去正常规则的意思。
又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按尺寸,观浮沉滑涩,而知病所生以治,无过以诊,则不矢矣”。按:王冰注说:“故审尺寸,观浮沉,而知病之所生以治之也。”又说:“有过无过,皆以诊知,则所主治,无误失也。”据王冰注,知道他是以“而知病所生以治,无过以诊,则不失矣”为句读的。王氏句读完全错误,因而注解也是不明确的。这段经文句读应该是:“按尺寸,观浮沉滑涩而知病所生,以治无过,以诊则不失矣。”此处“而知病所生”是承“按寸尺,观浮沉滑涩”而说的,就是说按尺寸、观浮沉滑涩,从而得知疾病的所生根源。“以治(则)无过,以诊则不失矣”是总承前段经文“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审清浊而知部分;视喘息、听声音而知所苦;观权衡规矩而知病所主;按尺寸、观浮沉滑涩而知病所生。”而言的。就是说,依据上述诊断方法和得到的结果,以之治疗则不会发生过错,以之诊断则不会发生失误。
又如《灵枢•四时气》:“覩其色,察其,以知其散复者。”按:察其二字,文不成义。《太素》作察其目,当从之补。马莳、张志聪等以“察其以”三字断句,谬之千里了。
综上举例所述,发生句读错误的常见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种:
(1)文史知识不足,而又未查考工具书资料。如前《针灸四书》例,“吴宪”,即姓吴的上官,旧称上官为“宪”。“宪司”即官衙。又《目经大成》例,“握奇”为兵法军阵的名子,世传有兵书《握奇经》,旧託风后所著。“握奇不逢风后,猝遇虎豹之敌,奇正皆难策应”,喻意虽有好的八阵方剂,不逢见好医生去运用,突然遇到危重之病,也难左右逢源地来辨证施治,以上如“宪”、“握奇”、“风后”等,并非难解之辞,多由初学失于检索所致。
(2)不明训诂,未通文义:如前举“与”训举;“逮”训及至;“叨附”即忝附,乃自谦之词;“不胜”即承受不了等,以致文义未明,随意句读。
(3)未据上下文义,统考文理医理:如“失其所则”、“以治无过,以诊则不失”等,以致误读。
(4)失于校勘,文有讹夺:如前举《针灸四书•序》“得时行道”夺时字、“二书”误为三书。《目经大成•香泉序》“杜绝受祸之原,固非第为其祖之书计也”,固误为因,遂误以“杜绝受祸之原因”断句。
(5)缺乏古文文法基础:如《目经大成•李序》“不事事”、“逡逡(退却)谢勿敏也”等。
电子版注:
1、原书有“安藥亦即安樂、按药知非王好古一人如此”字样,根据语义,电子版在“按药”后面加逗号。
2、原书有“一日难也”,考应为“一曰难也”,电子版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