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问诊

诊病不问其始,忧患饮食之失节,起居之过度,或伤于毒(1),不先言此,卒持寸口,何病能中,妄言作名,为粗所穷(2)。

​《素问•征四失论》

[讲解]

本文论述询问病人发病原因的重要意义,并提出不能不问起因而贸然切脉。

(1)“始”,指疾病发生发展的原因。诊断的目的就是通过收集症状,了解病机,探求病因。所以首先要通过问诊,了解病人饮食是否失于节制,是否有过忧患等精神上的刺激,或者是否被草木金石虫兽诸毒所伤,不能不问疾病的起因。

(2)“作名”,意指杜撰病名。通过问诊,探求影响疾病发生发展的原因,对于了解疾病的性质、病机、传变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冬季外感,多发为表寒证。情志郁结致病,大多发为肝气郁滞。所以临证不首先问清楚影响疾病发生发展的种种原因,便仓促诊视寸口脉象,就不可能对疾病作出正确的诊断,只可能乱定病名,因粗枝大叶而陷入困境。


黄帝曰:顺之奈何(1)?岐伯曰:入国问俗,入家问讳,上堂问礼,临病人问所便(2)。黄帝曰:便病人奈何?岐伯曰:夫中热消瘅则便寒,寒中之属则便热(3)。

​《灵枢•师传》

[讲解]

本文论述问诊的注意事项,并强调了解病人的喜恶,对疾病的诊断和处理的重要性。

(1)“顺”,顺应。诊治疾病,必须顺应客观规律。这里所谓的顺,并不单纯指顺应阴阳、血脉、精气的客观规律,也包括顺从人民的愿望和情志。所以黄帝问,如何才能顺应呢?

(2)“便”,适宜。“问所便”,即了解能使病人安适与减少痛苦的条件与要求。岐伯回答,到了一个国家,要先了解当地的风俗习惯。到了一个家庭,要先了解有什么忌讳。进入人家房舍,要问清礼节。临证时要问清病人的喜好,借以确定疾病的性质。张景岳注:“便者,相宜也,有居处之宜否,有动静之宜否,有阴阳之宜否,有寒热之宜否,有性情之宜否,有气味之宜否。临病人而失其宜,施治必相左矣。故必问病人之所便,是皆取顺之道也。”

(3)“中”,指肠胃。“消”,谓内消。“瘅”,言内热。“中热消瘅”,是指因中焦伏热所致消谷善饥的消渴病,证属中消。黄帝问道:临证应怎样根据患者的喜好,了解疾病的性质呢?岐伯答道:因胃热导致的消渴病,多食善饥,病人欲寒,得寒则舒;胃寒的病人喜热,得热则适。所以可以根据病人喜热喜寒的不同,测知胃病的寒热性质。


凡欲诊病者,必问饮食居处,暴乐暴苦(1)。始乐后苦,皆伤精气,精气竭绝,形体毁沮(2)。暴怒伤阴,暴喜伤阳,厥气上行,满脉去形(3)。

​《素问•疏五过论》

[讲解]

本文论述诊病要问饮食,居处环境,知情志的变化。并从情志变化与疾病发生、发展的关系出发,强调了问情志变化的重要性。

(1)人与周围的自然及社会环境构成一个整体,人无时无刻不受着周围外环境的影响。所以疾病的发生发展,与饮食居处,与情志变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凡诊察疾病时,一定要问清病人的饮食和居住环境,以及是否有过突然的过分的喜乐和愁苦。

(2)“沮(jǔ举)”,坏也。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所以悲喜失常,都要损伤精气。而形体有赖精气化生营养,所以如果精气亏耗竭绝,形体就会毁坏。

(3)暴怒伤肝,肝藏血,暴怒则肝气上逆,血行逆乱,厥逆而上行,偏聚局部,停滞脉中,充满于经脉,血属阴,所以说暴怒伤阴。暴喜伤心,心藏神,暴喜则引动阳气,心阳逆乱,厥逆而上行,使心神浮越,去离形体,神属阳,所以说暴喜伤阳。综上所述,喜怒失常,可引起气血逆乱,伤及心肝。所以临证问清病前有否过度的情志变化,有助于诊断疾病。


必问其所始病,与今之所方病(1),而后各切循其脉,视其经络浮沉,以上下逆从循之(2)。

​《素问•三部九候论》

[讲解」

本文论述只有注意问清疾病发生发展的全部经过,才能作出正确的诊断。

(1)“始病”,指就诊以前的症状。“方病”,指就诊时的症状。疾病是不断运动变化的,必须既问清就诊前的症状,又问清就诊时的症状,也即只有问清某疾病全过程中的症候变化,才能通过对疾病动态变化的认识,作出正确的诊断。如临床先见胁胀痛不舒,或流窜作痛,不得转侧。而现又见嗳气频频,不思饮食,腹泻肠鸣,则可知存在着见肝之病知肝传脾这样一个传变过程,就能作出证属肝脾不和的正确诊断。

(2)“以上下逆从循之”中之“循”,有循病之所在而治之之意,张志聪注:“上下逆从各因其次,以治之。”与“切循其脉”中的“循”字意义不同。“以上下逆从循之”,意指要根据上下传变的过程,即上实导致下虚,抑或下虚导致上实等上下传变逆从的具体情况,确定相应的治疗措施。临证要先问清得病时的情况和现在的症状,然后再切按患者的脉搏,只有问诊与脉诊相结合,才能正确测知是病深在经,还是病浅在络;是上实导致下虚,还是下虚导致上实,然后确定具体的治疗措施。


[临证意义]

《内经》首创问诊方法,强调通过问诊,了解疾病的发生、发展、现在症状、病人的喜恶和与疾病有关的其他方面情况。后世临床十分重视问诊,并在《内经》的基础上不断丰富了问诊的内容。《医原•问证求病论》认为,强调问诊的目的,是为了推求病因,故应注意询问既往病史和现病史,指出:“病藏于中者也,证形于外者也。工于问者,非徒问其证,殆欲即其证见,以求其病因耳。法当先问其人之平昔,有无宿疾,有无恚忧思,饮食喜淡喜浓,喜燥喜润,嗜茶嗜酒,大便为燥为溏。妇人问其有无胎产,月事先期后期,有无胀痛。再问其病,初起何因,前见何证,后变何证。恶寒恶热,孰重孰轻。有汗无汗,汗多汗少,汗起何处,汗止何处。口淡口苦,渴与不渴,思饮不思饮,饮多饮少,喜热喜凉。思食不思食,能食不能食,食多食少,化速化迟,胸心胁腹,有无胀痛。二便通涩,大便为燥为溏,小便为清为浊,色黄色淡。种种详诘,就其见证,审其病因,方得轩岐治病求本之旨,岂徒见痰治痰,见血治血而已哉!”

关于问现在症状的范围,张景岳有“十问篇”说:“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渴俱当辨,九因脉色察阴阳,十从气味章神见,见定虽然事不难,也须明哲毋招怨。”学者可参阅其具体内容。

历世医家根据《内经》问诊应注意顺应病人愿望与情志的精神,十分强调问诊时态度要耐心、细致,要关心和同情病人,以取得病人的信任和合作,如《医门法律》说:“医,仁术也。仁人君子,必笃于情,笃于情,则视人犹己,问其所苦,自无不到之处。古人‘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诚以得其欢心,则问者不觉烦,病者不觉厌,庶可详求本末,而治无误也。……饮食起居,失时过节;忧愁恐惧,荡志离魂;所喜所恶,气味偏殊;所宜所忌,禀性迥异;不问何以相体裁方也?所以‘入国问俗,入家问讳,上堂问礼,临病人问所便’。便者,问其居处动静阴阳寒热性情之宜。如问其为病热,则便于用寒;问其为病寒,则便于用热之类,所谓顺而施之也。人多偏执己见,逆之则拂其意,顺之则加其病,莫如之何。然苟设诚致问,明告以如此则善,如彼则败,谁甘死亡,而不降心以从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