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治疗内科病证的原则与方法
临证中,在完成病证辨识之后,其程序就进入了论治的阶段。所谓论治,是指针对病证的病因、病机、病性、病位、病势等综合情况,议论治疗措施。其中包括确定治疗原则,选择治疗方法,组成处方,遣药等内容。
论治的过程中,亦是在中医基本理论、中医方剂学、中药学等方面知识的指导下进行。同时,这些知识也是论治的理论依据。不仅自行组方如此,就是运用中成药品、单方、验方也必须根据它们的主治范围和药物组成,进行辨证论治,方能取得最佳疗效。
治疗原则在论治中具有纲领性、决定性的作用。治疗方法是治疗原则的具体体现,又是组方、遣药的依据。因此古人有“师其法不泥其方”的说法。它阐发了法与方之间的关系。因此,在治疗原则指导下,掌握治疗方法的选择与运用,应为治疗阶段中的中心环节。
论治不仅具备理论性,更具实践性,它是中医临证的基本技能。培养与提髙这种技能,可在实践中借鉴前人医疗经验,从中学习精巧准确的辨证思路和立法的精巧、遣方的技巧、药物的恰到好处的艺术配伍以及成功、失败的经验,并在实践中反复锻炼,方能达到证与治丝丝入扣,取得满意的疗效。
第一节 治则的临证应用
治则是中医学治疗疾病的基本原则。它主要包括:平调阴阳,整体论治。治病求本,对证施治。明辨标本,权衡缓急。审视传变,分期论治。饮食调护,注重预防等方面的内容。
一、平调阴阳,整体论治
(一)平调阴阳是治疗的根本目的
中医学认为:人体疾病的发生是体内阴阳失调的结果,阴阳失调是一切疾病病机的共同特征。辨证论治的根本目的在于“谨察阴阳偏胜而调之”。
阴阳失调的表现,概括起来有两点:偏盛与偏衰。阴盛则寒,阳盛则热;阴虚则热,阳虚则寒。损其有余,补其不足为平调阴阳的两个基本原则。
由于阴阳之间具有互根、消长、转化等规律。所以,在平调阴阳时,应兼顾阴阳双方,不可执偏。对此,前人谓“阴阳不可偏补,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配,天地以位,万物以育,如古方中六味丸、复脉汤,补阴药也,内配茱萸、桂枝之阳味是矣。建中汤、附子汤,补阳药也,内皆佐芍药之阴品是矣”。又如,治疗阳明腑实证的大承气汤,虽为泻下峻剂,但其目的在于急下而存阴液。由是,无论在指导原则上,还是具体应用时,必须谨察阴阳双方盛衰的性质与程度,或正治,或反治,或补,或泻,达到“以平为期”的治疗目的。
(二)扶正祛邪是治疗的基本原则
疾病的发生、发展取决于正气与邪气双方相互斗争,邪胜于正则病进,正胜于邪则病退。扶助正气,祛除邪气,改变正邪双方的力量对比,使病势向痊愈方向转化,是诊治的最终目的。所以,扶正祛邪是治疗的基本原则。
扶正,可使正气加强,有助于抗御和驱逐病邪;祛邪,可排邪气对正气的损伤,有利于保存正气和正气的恢复。要求扶正不留邪,祛邪不伤正。在临证中,可根据正邪斗争的趋势,权衡正邪的盛衰,而分别使用“扶正”、“祛邪”、“扶正祛邪并用’’、“先扶正后祛邪”、“先祛邪后扶正”等具体方法。
祛邪法,主要用于邪气亢盛,正气未衰的实性病证。如新病,因其多为邪实而正不虚,对此使用祛邪法,可达到“祛邪则正安”的目的。
扶正法,主要用于正气已虚,邪气不盛的虚性病证。如久病,因其多为正虚而邪不盛,使用扶正法,可达到“扶正以祛邪”的治疗目的。
扶正祛邪并用法,主要用于正气已虚,邪气亢盛的病证。在此病证中,单用扶正,则恐有助邪气;单用祛邪,又恐伤正。故而,二者并用。但在具体应用时,又需先明辨正虚、邪实两者何为主,然后,确定孰先孰后,若正虚为主,则用先扶正后祛邪的方法。若邪盛为主,则宜用先祛邪后扶正的方法。总之,不应出现扶正助邪和祛邪伤正的情况。
(三)同病异治与异病同治
疾病在发生、发展过程中,由于各种原因的影响,可以出现病性不同的阶段。一种病在病程中可出现几种不同的证。同样,各种不同的病在病程发展到某一阶段,又可出现病性相同的证。对于前者的论治,则采用同病异治的法则。对于后者的论治,则采用异病同治的法则。
如内伤咳嗽,若是由他脏生病累及于肺脏,故而在病变过程中,可分别出现脾虚生痰、肝火犯肺、肾不纳气等情况,而治则亦分别从脾、从肝、从肾论治。这就是“证异治亦异”的原则。
又如脱肛、脏器下垂等病,因其均属中气下陷之证,故治则又都以补中益气治疗。这就是“证同治亦同”的原则。
总之,治则的确立基于证。因此,辨证论治的中心环节在于证。
(四)因人、因时、因地整体论治
整体论治,就是要求在论治中,把人视为一个整体,又应将人与自然界视为一个整体。既注意局部病变,更应注重整体变化。故而,必须将人、时、地诸方面的因素通盘考虑。
因人而宜,主要应注意人的体质禀赋的强弱,男女老幼的不同。
如老年人阴阳俱虚衰,故多呈脾虚之证,实因命门阳衰。如八味、右归等丸,老人服之,每多效验,此因脾肾虚衰而用釜底添薪之法,于阴中补阳,故宜于阴阳俱衰的老年人。
又如虚人患实证,在其初病时,正气尚可支持,此时,应以重药直攻病所,急挽垂尽之元气。
因时而宜,主要应注意四时气候对人的影响,并根据季节的不同而论治。
四时的特征是:春温夏热,元气外泄,阴精不足,药宜养阴;秋凉冬寒,阳气潜藏,勿轻开通,药宜养阳。
每一季节中又有初、中、末的不同。一天之内,寒热亦殊。假令大热之候,人多感暑,忽发冰雹,亦复感寒。由先而感则为暑病,由后而感则为寒病。病暑者投以治暑药,病寒者投以治寒药。故治当从其因。
又如阳虚之人,虽当盛夏,阳气不足,不能外卫其表,表虚不任风寒,洒淅战慄,思得热食及御重裘,病属虚寒,药宜温补。不可从时令而用苦寒。
四时所伤之病,则各从所由。“春伤于风,夏生飧泄”,药宜升之、燥之。“夏伤于暑,秋必痎疟”,药宜清暑益气,以除寒热。“秋伤于湿,冬生咳嗽”,药宜燥湿清热,和表降气保肺。“冬伤于寒,春必病温”,邪初在表,药宜辛寒、苦温、甘寒,苦寒,以解表邪,兼除内热。
前人认为:“证重舍时,时重舍证,用药主治之大法”。又云:“邪之所中,各有其地,在表治表,在里治里,表里之间,则从和解;病有是证,证有是药,各有司存,不相越也。”
因地而宜,是指在论治中应考虑地理环境的不同。
人禀天地之气以生,故其气质随地不同。西北之人,气深而厚,凡受风寒,难于透出,宜用疏通重剂。东南之人,气浮而薄,凡遇风寒,易于疏泄,宜用疏通轻剂。又西北地寒,当用温热之药,然或有邪蕴于中,而内反甚热,则用辛寒为宜。东南地温,当用清凉之品,然或有气随邪散,则易于亡阳,又当用辛温之品。
因此,前人强调“凡疗疾病必须体认南北,细察长幼禀赋,毋得拘方土而抑禀赋,亦不得泥禀赋而浑方土。”
总之,人、时、地诸方面的因素均应加以考虑。同时,还务要别其孰轻孰重,从而选择补泻,寒温等治法。
二、治病求本,对证施治
中医学认为:病有标本,本为病之源,标为病之变。病本惟一,隐而难明,病变甚多,显而易见。明标本,就是说在论治时,必须弄清人体疾病的各种证候的现象和本质。这样方不致为错综复杂、变化万端的现象所迷惑。做到正确的,有条不紊的论治。对于标本理论的临证运用,大体归纳为“治病求本”、“急则治标”、“标本兼治”三个方面。
标本的涵义有:从病因论,病因为本,证候为标。从病位论,原发病位为本,继发病位为标。从证候论,原发证候为本,继发证候为标。从新旧病论,旧病为本,新病为标等内容。同时,标和本是可以互相变易的。标本中复有标本也是常见的。
(一)治病求本
“治病必求其本”是辨证论治的根本原则和最终目的。对于疾病的“本”,历代医家从不同角度加以阐述。大致有:本于阴阳,本于病因,本于病机,本于表里寒热虚实,本于脾肾,本于肾阴、肾阳等。
本于阴阳之邪。将六淫分为阴阳两邪,风、热、火之病,属阳邪之所客,病即本于阳。湿、燥、寒之病,属阴邪之所客,病既本于阴。但邪气可以久而传化,其变证不胜其众。
本于病因病机。如临证所见头痛、发热、恶寒、筋骨疼痛,外感实证可见。然阳虚亦可见恶寒,阴虚亦可见发热,血虚则可见筋骨枯而多疼痛,胃虚、肝虚、肾虚,皆可有头痛之证。如默默不语,四肢无力,气短身寒,此内伤虚证。然胃实脾不运,而默默不语者有之;阴气升腾,阳不得令,而身寒者有之。种种变幻,实似虚,虚似实,外似内,内似外,难以枚举,皆宜细心求其本。本必有因,或因寒热,或因食气,或因虚实,或兼时令之旺衰。因此,审证求因,辨明病机是可以掌握病本的。
本于表里寒热虚实。外感者,本于表;内伤者,本于里;病热者,本于火;病冷者,本于寒;邪有余者,本于实;正不足者,本于虚。但察其因何而起,起病之因便是病本。万病之本,只此表里寒热虚实六者。此六者多兼见而病,然其中必有源和流,详辨之自明。
本于脾肾。脾为后天之本,肾是先天之本。治先天根本,则有水火之分。水不足者,用八味丸,益火之主以消阴翳。治后天根本,则有饮食、劳倦之分。饮食伤者,枳壳丸主之。劳倦伤者,补中益气丸主之。
本于肾阴肾阳。肾阴肾阳二气充足,其人多寿。二气衰弱,其人多夭。二气和平,其人无病。二气偏胜,其人多病。二气绝灭,其人则死。如论治时,仅知治邪,而不知调其本气。仅知外袭,而不知究其脏腑,仅知脏腑,而不知根乎两肾。即知两肾,而不知由乎二气,为尚未知求本。
因此,先哲曰:“见痰休治痰,见血休治血,无汗不发汗,有热莫攻热,喘生毋耗气,精遗勿涩泄,明得个中趣,方是医中杰”。总之,“治病必求其本”,“本”在病证中,多以阴阳、病因、病机为主。
(二)急则治标
病有标、有本,在论治时不可偏废。当病标危急之际,则必先治其标。
表里之病一般宜先表后里,若里急的,则应治里。病证先后出现,一般宜先治新病,后治宿疾。病情的缓急,无论外感或内伤,均须根据孰缓孰急而定治标治本。如呕血病证,治当先止血,血止后再治胃之虚实。
总之,急则治标多为权宜救急之法,待危急转缓时,即应转为治本,以除病根。
(三)标本兼治
在论治中,对病证的标本往往采用兼顾的方法。如失血病证,气随血脱,急用独参汤益气固脱,就是治本。又如在正虚邪实的情况下,必须顾及邪正双方,而采取扶正祛邪的方法,获取疗效。
总之,标本兼治并非标本双方对等。而是有所侧重,或重于本,或重于标.具体运用时,当视病情而定。
三、明辨逆从,确立治法
所谓“逆”、“从”,其含义之一是指治法上的逆从。以温热药治疗寒性证,以寒凉药治疗热性病的方法,称为正治法。因其治法的药性与病证的性质相反,又称为逆治。以温热药治疗热性病,以寒凉药治疗寒性病的方法,称为反治法。因其治法的药性与病证的性质相从,又称为从治。治法的逆从,主要由于病证寒热有假真。如以热药治寒病而寒不去者,是无火也,当治命门,以参、地、桂、附之类,属正治。又如以寒药治热病而热不除,反用寒凉而愈者,此是假寒之病,为反治。总之,正治法是诊治病证的一般方法,反治法为病证的特殊诊治方法。如能透过假象而求得病证的本质,针对其本质而进行治疗,则仍属正治法。
此外,反治法还包括反佐法。反佐法又有反佐用药与反佐服药两种。如在某些特殊惜况下,有的寒证、热证,单纯用热药或寒药,会发生呕吐或药力不能直达病所的现象,这叫做“阴阳格拒”,此时可在温热剂中加入少量寒药或用冷服法,寒凉剂中加入少量热药或用热服法,以避免阴阳格拒现象的产生,这是在病证特殊情况下的一种变法。
四、审视传变,分期论治
疾病的过程是由不断地传变阶段与相对稳定阶段组成的。疾病的阶段性,不仅能反映出病情的轻重、病势的进退,还能揭示出病机的变化,作为易方更药的依据。
(一)外感病证的分期论治
外感病证初期阶段,邪气未盛,正气未衰,病较轻浅,可急扬之使去,发散祛邪。进入中期,病邪深入,病情加重,更当着重祛邪,减其病势。转为后期,邪气渐衰,正气未复,或继续祛除余邪,或着重扶正以祛邪,使邪去正复,获得治愈。
(二)内伤病证的分期论治
内伤病证,初病时,一般不宜用峻猛药物;进入中期,大多正气渐虚、治当轻补;或有因气、血、痰、火郁结而成实证,需用峻剂而治者,亦只宜暂用;及至末期,久虚成损,则宜调气血,养五脏,促使病体康复。如肺痨病证,病在初起,症见潮热,宜清热润肺。进入中期,肺阴更伤,损及脾胃,消瘦烦热,治当益肺健脾。病入后期,肺脾肾均已亏损,出现一派虚损病机,则治宜调补肺脾肾三脏。
总之,审视病证传变,分期分段论治是中医的治疗法则之一。
五、饮食调护,注重预防
(一)注重治未病
中医十分注重治未病。治未病的含义有二:其一是指治病于其未病之先,其二是指治在病证传变之先。
治病于其未病之先。强调预防为主的保健思想,主张注意生活饮食起居、精神情志诸方面的保养,维持身体的健康正常,以保持人体正气充足,不易受外邪的侵犯,从而达到防病于未发之先的目的。
治在病证传变之先。主要是对疾病早期发现、早期处理,防止其由小到大,由轻变重,由局部到全身。对此,先哲早已阐明,“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筋脉,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脏。治五脏者,半死半生也”。
总之,注重治未病,做到无病先防,有病早治,有利于病证的治愈。
(二)饮食宜忌
古人云:人以食为养,而饮食失宜,或以害身命。饮食为人生之必需,但对每个人尚有宜与忌之别。尤其在病人身上更为重要。
如疟疾乃膜原有积,故忌发作前进饮食及平时食粘滞之物。泻痢乃肠胃湿水积滞,故忌助湿添积之物。服温补药忌食寒性食物。服寒凉药忌食热性食物。
寒病忌生冷。热病忌温性,如椒辣之品。肝阳忌鸡之升提,并忌温品。气病忌酸敛之品,毒病忌海鲜、鸡、虾等发物,血枯忌生冷,呆胃忌油腻,胃寒忌生冷,瘅疟忌粥饭,水臌忌盐等。
烟、酒、五辛、炙煿厚味,皆能助火生热;鱼腥、面食、油腻、生冷,皆滞膈生痰,阻碍脾胃。
(三)病后调养
年高暨体弱之人,尚须以米饮扶其胃气。凡病人所嗜之物,只可节之,不可绝之。
病后忌食油腻、粘滞之物,因此物不易消化。淡饮淡粥,人皆恶之,或辛或咸,人所喜也。或其人素好之物,亦可酌而投之,以醒胃气,惟酸腻甜浊不可进。
(四)药饵服食
煎药之法,最宜深讲,药之效不效,全在乎此。发散之药及芳香之药,不宜多煎,取其生而疏荡;补益滋腻之药,宜多煎,取其熟而停蓄。如阴液大亏,又夹痰涎,则浊药轻煎,取其流行不滞,如地黄饮子。如热在上焦,法宜轻荡,则重药轻泡,取其不犯下焦,如大黄黄连泻心汤。如上热下寒,则寒药淡煎,温药浓煎,取其上下不碍,如附子泻心汤。
凡欲其上升外达,宜用武火,欲其下降内行,宜用文火。欲其速下,取急流水,欲其缓中,取甘澜水。或药后啜薄粥,助药力以取汗。或先食后药,助药性之上升。
服药之法,有宜热、宜温、宜凉、宜冷、宜缓、宜急、宜多、宜少、宜早、宜晚、宜饱、宜饥等。具体选择当从证药两方面考虑。
对于药物的煎煮和服食方法,前人历来十分重视。前人说:“病之愈不愈,不但方必中病,方虽中病,而服之不得其法,则非特无功,而反有害,此不可不知也”。
第二节 常法的临证应用
一、八法
常法是指在论治中运用常用的治法来诊疗病证。前人将各种治法归纳为八种,故称为“八法”。
(一)汗法
汗法是通过开泄腠理,调和营卫,发汗袪邪的治疗方法。具有解表、透疹、退肿、消散疮疡等作用。多用于外感六淫之邪的表证,麻疹初期,疹点隐隐不透,腰以上水肿等病证。运用汗法治疗外感热病,要求达到汗出热退,脉静身凉,以周身微汗出为度,不可过汗或久用。还应注意用药的峻和缓,如表虚的桂枝汤,属于轻汗法。表实的麻黄汤,属于峻汗法。麻桂各半汤,为小汗法。桂二麻一汤,为微汗法。应用时还需因人、因时而宜。汗法的禁忌范围,凡属津亏、血虚、阳弱,兼有热毒,兼有湿热,或种种因素兼而有之,虽有表证,亦不可单独使用辛温发汗。
(二)清法
清法是清解热邪的一种治疗方法。其作用为清热除烦,和阴保津。在临证应用时,尚有清热生津、清热凉血、清热养阴、清热解暑、清热解毒、清热除湿、清泻脏腑等法。应用时应注意辨明寒热真假、虚实、轻重甚微,还要因人而宜。
(三)下法
下法是荡涤肠胃,泻下大便,逐邪下串的治疗方法。具有排除燥屎,荡涤邪热,逐水泻瘀,攻下宿食、痰结、冷积,通导结滞等作用。临证应用时,尚分为寒下、温下、润下、逐水等法。使用下法应选择下之时机,既不宜迟,也未可过早,总以及时为要。还应度邪之轻重,察病之缓急,以定峻下缓下。对于虚实亦当明辨。
(四)消法
消法具有消导和散结的作用,它针对气、血、痰、食、水、虫等所结成的有形之邪,使之渐消缓散。消法与下法有所区别。下法是对于燥结、宿食、停痰、留饮、瘀阻等有形之邪,在病势急迫,形证俱实,必须急于排除,而且有可能排除的情况下使用;消法则是为渐积而成的有形之邪,病势较缓,而又虚实夹杂,不必要而且不可能急于排除的病情而设。
消法在临证应用中,分为化食、磨积、豁痰、利水等法。使用时,首先应辨明病邪郁滞之部位,有在脏、在腑、在经络、在气、在血等不同。消法虽不及下法之剧烈,但总属攻邪之法,务须分清虚实,以免误治。
(五)补法
补法是针对人体气血阴阳,或某一脏腑之虚损,给予补养的方法。其作用在于补益人体气血的不足,协调阴阳的偏胜,使之归于平衡。
补法在临证应用中,主要包括补气、补血、补阴、补阳四个方面。在使用时,应注意兼顾气血,即治气虚时兼顾补血,治血虚时兼顾补气。还要注意调补阴阳,做到“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由于每一脏腑的生理功能不同,其虚损亦各具特点,因此,应“五脏分补”。做到宜阳者必先于气,宜阴者必先乎精,凡阳虚多寒者,宜补以甘温,而清润之品非所宜;阴虚多热者,宜补以甘凉,而辛燥之类不可用。”
补法有峻补与缓补,应量证而用。总之,不应出现虚不受补,气血互碍,泥膈等情况,再则,不可妄补,免生他变。
(六)温法
温法包括温运、祛寒、回阳等作用,是治疗寒证的基本方法。由于寒证的病因和病位的不同,而又分为温里散寒、温经散寒、回阳救逆。在临证应用时,必须辨明确属寒证,勿为假象所惑,对真热假寒,尤须仔细辨识,以免误治。如伤寒化燥,邪热传里,口咽干,便闭谵语,以及发黄狂乱,衄血便血诸证,均不可温。在使用时,尚须把握分寸,权衡缓急。一般来说,重证宜峻,轻证宜缓。由于温热药物,性皆燥烈,因而临证常见温之太过,寒证虽退,但因耗血伤津,反致燥热之证。
(七)和法
和法是通过和解、调和,使表里寒热虚实的复杂证候,脏腑阴阳气血的偏盛偏衰,归于平复的治疗方法。其法主要有和解表里,调和肝脾、调和胆胃、调和胃肠等方面。
在临证应用时,首先应辨清其证偏表偏里。一般而论,寒邪外袭,在表为寒,在里为热,在半表半里,则为寒热交界之所,故偏于表者则寒多,偏于里者则热多,用药时须与之相称。同时还须兼顾偏虚偏实。临证中亦不可滥用和法,必当辨识清楚,方可用之。
(八)吐法
吐法是运用具有催吐作用的方药,引起病人呕吐,从而解除疾病的治疗方法。其法主要包括峻吐法、缓吐法、外探法三种。峻吐法多用于体壮邪实,痰食留在胸膈、咽喉之间的病证。缓吐法多用于虚证;虚证本无吐法,但痰涎壅塞非吐难以祛逐,只有用此法。外探法是以鹅翎或手指探喉以催吐,或助吐势。用于开提肺气而通癃闭,或助催吐方药迅速达到致吐目的。
对虚人、妊娠、产后病人一般不宜吐法。若必需催吐方能除病,可选用外探法、缓吐法,用时应谨慎。催吐后,应注意调理胃气,糜粥自养。
在治法中尚有固涩一法,此法通过收敛固涩,以消除滑脱之证。要包括固表敛汗、固精涩尿,涩肠止泻三个方面。实证忌涩法。如用之不当,常引起口渴、干燥、便秘、腹胀等种种不良反应,故当慎之。
对脏腑、气血病证的治疗,前人也归纳了各种治法,而这些治法,又都可以归入八法之中。
二、脏腑治法
(一)肝胆治法
疏肝法,通过解郁、理气、活血以疏畅肝郁之气滞血瘀。此法包括疏肝调气、疏肝活血二法。清肝法,是以清热泻火为主,或佐以养阴,为清除肝胆火旺的治法。此法包括清解肝热法,清肝凉血法。养肝法是通过滋阴、养血,以补肝之虚,缓肝之急。主要包括滋养柔肝,补养肝血二法。平肝法,是通过泻火、滋阴、重镇,以平定潜镇肝阳。其法中有平抑肝阳、镇肝息风二法。温肝法是通过温阳散寒,以治疗肝寒病证。其法包括温肝散寒、温肝行气、温补肝阳三法。清胆法是清除胆热的治法。其法包括清胆利湿、清胆和胃、清胆豁痰三法。
(二)脾胃治法
健脾法是通过补益脾气,以恢复其运化功能的治法。其法包括补气健脾、补气升陷两法。温脾法是通过温补脾胃之阳,以消除中焦虚寒的治法。其法包括温运脾阳、温胃祛寒法。养胃法是通过滋养脾胃之阴,以恢复脾胃受纳、运化功能的治法。其法包括滋养脾阴和胃阴两法。清胃法,清泻胃热的治法。其法包括清泄阳明胃热和清泄胃中积热两种。泻胃法,即用通里攻下方药以泻胃热,下积滞的治法。和胃法,用消导食积的方药,消除气滞食积,以调和胃气的治法。降胃法,应用顺气降逆的方药,以纠正胃气上逆的治法,其法包括温胃降逆和清胃降逆两法。
(三)肺的治法
宣肺法,应用通肺气的方药,恢复其肃降功能的治法。其法包括宣肺散寒、宣肺散热、宣肺降逆及宣肺行水四法。温肺法,通过温阳、祛痰、化饮、降逆的方药,以治疗因肺寒所致的痰、哮、喘、咳等证的治法。其法包括温肺平喘、温肺止咳两法。清肺法,通过清泄肺热、清热降逆,以消除热毒壅肺及肺热喘咳的治法。其法包括清肺降逆、清热解毒两法。润肺法,通过滋养肺阴的方药以润肺燥的治法。补肺法,通过补肺气、养肺阴的方药,以消除肺虚证候的治法,其法包括补气、滋阴、双补气阴三法。敛肺法,通过收敛肺气,以止咳、平喘,止汗、止血的治法。其法包括敛肺降逆、敛肺止血、敛肺止汗三法。泻肺法,通过宣泄逐饮,通调水道,以消除和改善痰水壅肺的治法。
(四)肾的治法
滋肾法,通过滋养肾阴的方药,以改善肾阴不足的治法。其法包括滋养肾阴、滋阴降火、滋肾纳气三法。温肾法,应用温补肾阳的方药,以改善肾阳虚损的治法。其法包括温肾助阳、温肾救逆、温肾利水三法。固肾法,应用收敛固涩肾气的药物,以改善肾气不固的治法。其法包括固肾涩精、固肾止带、固肾缩尿三法。
(五)心的治法
清心法,应用清热、凉血、开窍的方药,治疗心经积热、热毒上扰、热蒙清窍的方法。其法包括清心泻火、清热凉血、清心开窍三法。温心法,应用温补心阳的方药,治疗心阳虚损和心阳虚脱的方法。其法包括温补心阳和回阳固脱两法。补心法,应用补益心的气阴的药物,治疗心之虚损的方法。其法包括补养心阴和补益心气两法。镇心法,应用镇心安神的药物,治疗心神不安的方法。开窍法,应用开窍的药物,使病人苏醒的治法。其法分为温开和凉开两种。
以上的八法和脏腑治法,为中医学治疗病证的基本方法。尽管临证中,病人证情复杂,然而治法的变换,仍然是上述治法的配合应用。因此,掌握常法是实施变法的基础。
第三节 变法的临证应用
病证有常,亦有变。故治法也有常法和变法之别。临证时必须随机活法。所谓变法,是指针对病人的体质、兼并病证、素疾等情况,在掌握常法的基础上,随着病证的变化而对常法的变通应用。也可谓变法为因人、因时、因地的常法活用。
一、八法活用
(一)汗法活用
病患表证,当汗其人又不可汗,不汗又不能痊愈。此时,必须活用汗法。
有动气者,可用理中汤去术而加汗药,达到保元气而除病气的目的。热邪入里而表未解者,可用清凉解表法。太阳证脉沉细,少阴证反发热者,可用温中解表法。少阳中风,可用小柴胡汤加桂枝的和解兼表法。
阳虚兼表者,皆宜补中发汗,如补中汤加表药。阴虚兼表者,皆宜养阴发汗,如芎归汤加表药。表而挟热者,皆宜清凉发汗。表而挟寒者,皆宜温经发汗。表而伤食者,则宜消导发汗。
(二)清法活用
风寒闭火,则散而清之,暑热伤气,则外而清之。湿热之火,则或散、或渗、或下而清之。燥热之火,则润而清之。伤食积热,则消而清之。阳盛拒阴之证,清药不入,到口随吐,则以姜汁少许为引。
气虚发热者,必补其气。血虚发热者,必滋其血。气旺血充,而七情之火得以平息。真阴不足,虚火上炎者,则需壮水之主以镇阳光,即补阴清热。真阳不足,虚火上炎者,则需引火归源而清热。
大抵清火之药,不可久恃,必归本于滋阴。滋阴之法,又不能开胃扶脾,以恢复元气,则参、苓、芪、术,亦当酌量而用。
(三)下法活用
老人、久病人、新产妇人,每多大便闭结之证,此时多用滋润法。气虚便秘者,当补气为主。
伤食证,若因于冷食,则用见睍丸。因于热食,则用三黄枳术丸,若冷热互伤,则以二丸酌其所食之多寡而互用之。
对于正虚邪盛之病证,可用先补后攻,先攻后补之法和攻补并行之法。太阳太阴并病可用解表之中兼攻里之法。少阳兼里热者,可用大柴胡汤,是和解之中兼攻里之法。
(四)消法活用
消法用于积聚,癥瘕之证,有初、中、末三法。当其邪气初客,所积未坚,则先消而后和之。及其所积日久,气郁渐深,湿热相生,块因渐大,法从中治,当祛湿热之邪,削之、软之。若邪气久客,正气必虚,须以补消并用。
总之,单纯积滞宜消,单纯虚证宜补,若积聚与痰湿交阻,而又脾虚不运,则宜消补并用,如枳实消痞丸。
(五)补法活用
对于补法,前人认为:“有补必有泻”。这是因为补正必兼泻邪,邪出则补自得力。补法活用大体有补散并行、消补并行、攻补并行、清补并行、温补并行等法。
在五脏病证中,应用补法时尚有相生而补的方法。如肺虚者补脾,脾虚者补命门,心虚者补肝,肝虚者补肾,肾虚者补肺。同时,前人认为脾肾二脏为人之先天与后天之本,从而提出脏腑补法以此二脏为本。因此,有“补脾不如补肾”和“补肾不如补脾”之说。具体运用仍需分清脾肾孰弱孰强,而或分别补之,或兼而补之。还认为“补五脏,补以守;补六腑,补以通”,其理基于脏与腑的不同生理特性而言。
(六)温法活用
若中寒暴痛,大便反硬,温药不止者,应以热剂下之。暑月之时,纳凉饮冷,暴受寒侵者,亦当温之。体虚挟寒者,温而补之。又有阴盛格阳于外,温药不效者,则以白通汤加人尿、猪胆汁反佐以取之。对于五脏虚寒,前人强调补其命门火和益心之阳。但在具体应用时,当明辨心和命门的具体情况。
(七)和法活用
由于病证的兼併,脏腑的燥湿、虚实的不同。因此,有清而和者,温而和者,消而和者,补而和者,燥而和者,润而和者,兼表而和者,兼攻而和者等活用之法。
(八)吐法活用
对于体质极虚者,可以桔梗汤代之。又如中风中脏将脱之证,其人张口痰鸣,声如拽锯,溲便自遗者,更难任吐,而稀涎、皂角等药,既不可用,亦不暇用,因以大剂参、附、姜、夏,浓煎灌之,药随痰出,则拭之,随灌随吐,随吐随灌,久之药力下咽,胸膈流通。如前人有以补中益气汤如上法灌吐,治愈小便不通之证。
综上所述,常法的活用必须依据病人的体质,病因的内外,病证的深浅,居处气候诸方面的情况,在辨证明确的基础上,采用适宜的变法,方能奏效。
二、脏腑治法活用
在临证中,对脏腑病证论治也有很多变法。如心痛治肝法,肺嗽治肾法等。
如心气所伤系因肝气不足所致,即可使用心痛治肝法。方用心肝双解饮。方中芍药既能平肝,又能生肝之血,与当归同用,更有奇功;栀子、肉桂,皆是清肝助肝之品,诸药相合,可使肝气平和,从而心气亦安定,心痛可去。
再如肺嗽之证是由心火所伤,则可使用肺嗽治肾法。方用熟地、山茱萸、麦冬、元参、苏子、甘草、牛膝、沙参、天门冬、紫菀。此方全在峻补肾水,而少清肺金。方中又有祛邪之品,用之得宜,全不耗散肺气。此法通过补肾达到补肺的目的。
总之,临证中所遇病证,其情多奇变,其症多交错,其因多复杂。因此,欲治其病,即不可固执常法,又不可变通无依据。所以,当胸有常法,在此基础之上,临证随机而宜,以常达变,才能证治相合,疗效彰著。
第四节 法中有法的运用
在论治中,辨明病情缓急,知晓证治分合。向为历代前贤所重视,并称为治病之难。而且,知分合较辨缓急更难。分治之法,审其轻重;合治之法,辨其宾主。所谓法中有法就是指这种合治的方法。在临证运用时,应以主证与主方为主线,而兼顾次证,法中又有权变和重新组成复方。但切不可喧宾夺主,或无限制地扩大复方内容,否则,其使用的治法,便不在此法之列。此法兼顾的宾主各方面,体现了整体观念。法中有法的临证运用,有以下两个方法:
一、主方中加入专治药物
在主方中针对兼证、次证而加入专治药物,以达到治主证为主,兼顾次证的治疗目的。此法在临证中十分常见。
如程杏轩曾用补中益气汤加制大黄的方法,治愈一例年逾古稀女患者的虚闭证。
如吴鞠通曾治久疝不愈,受凉复发,坚结肛门,坐卧不得,胀痛不可忍,汗如雨下,七日不大便的病人。他运用天台乌药散加巴豆霜的温下理气法,下至三次始通,通后痛渐定。
前人在论及方剂时,一般都附有加减的药物,以供使用者参考。
如《景岳全书》中的右归饮方,该方功用为温补肾阳。其方加减法云:如气虚血脱,或厥、或昏、或汗、或运、或虚狂、或短气者,必大加人参、白术;如火衰不能生土,为呕哕吞酸者,加炮干姜;如阳衰中寒,泄泻腹痛,加人参、肉豆蔻;如小腹痛,加吴茱萸;如淋带不止,加破故纸;如血少血滞腰膝软痛者,加当归。通过加减变化来扩大方剂功用范围。同时,在临证应用中,也可以做为兼顾次证、兼证的治法。
二、方剂相合同治一证
临证治疗中,以一方为主,合入其他方剂,也是以达到治主证为主,兼顾次证的治疗目的的常用方法之一。
如下痢中气虚弱所致,煎补中益气汤送香连丸调补之;下痢气虚所致,煎四君子汤送香连丸调补之;下痢血虚所致,煎四物汤送香连丸调补之;下痢气血两虚所致,煎十全大补汤送香连丸调补之。从中可见,香连丸主治下痢,其余方剂则根据病人的不同次证而用。诸方与香连丸方相合,共奏疗效。此法前人多采用之,因此,前人谓“欲察病者,务求善方;欲善方者,务求良法”。
此种方法在临证应用中,屡见成效者,在文献中十分常见,现仅举几例以说明之。
1.肝肾阴分不足,延及奇经八脉,经水先期,时或带下,近以挟食阻气,加以夏令之湿随气逗留,致使脘腹作痛,痛久入络、故胁肋前后皆痛,胃纳式微,大便维艰,脉来濡而不畅,右部小软带弦。体虚湿留,未便峻补,当先疏木以舒络,和胃以通腑,务使络隧流通,腑气宣畅,庶有通则不痛之义。药用桂枝、炒白芍、川楝子、延胡、青皮、吴萸、炒川连、枳壳、豆蔻、橘络、半夏、茯苓、瓜蒌、丝瓜络(红花染)。
本例脘痛起于肝肾阴亏,加之挟食阻气,更兼暑湿逗留,为正虚邪实之证。治以桂枝、左金、小陷胸、小半夏加茯苓、金铃子散诸方合化,疏肝抑木,和胃通腑。
2.一妇尿血,久服寒凉止血药,面色萎黄,肢体倦怠,饮食不甘,晡热作渴已三年矣。此药伤脾胃,元气下陷,而不能摄血也。盖病久郁结伤脾,用补中益气汤以补元气,用归脾汤以解脾郁,使血得归经,更用加味逍遥散,以补养肝血,诸症渐愈。
3.一妇素多怒,因食烧肉,面肿不食,身倦脉沉涩,左豁大,此体虚有痰所隔,不得下降。当补虚利痰为主。每日早服二陈汤,加人参、白术;卧时进滚痰丸五、六十粒。
4.一妇年未四旬,生育已多,且小产数次,以致怯弱,其病不时眩晕,恶心,胸膈痞满,饮食不进,头面四肢浮肿,晡时潮热,大便时泻时燥,夜间恍惚不眠,医家调理,已非一人一日。予诊之,左寸浮涩,右寸浮滑,两关俱弦细,两尺初取觉洪大,重按则少神,知其心脾肾三经受病,而纯以清凉为治非也。遂以陈皮、贝母、前胡、苏子、木通、薏仁、归身、白芍、天麻为煎剂,在巳、午、未三时服;黎明用熟地、人参、附子、杜仲、麦冬、山药、知母、白术、五味为丸,淡盐汤送下;黄昏服安神丸。如此分为三治,至满月而霍然。
总之,详辨证候,析清病机,综合论治,体现了中医学的整体观念,亦是中医学在临证中的优势所在。
电子版注:
1、原文有“汎水先期”字样,应为“经水先期”,电子版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