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袁简斋太史作《灵胎先生传》 云: 欲采其奇方异术, 以垂医 鉴, 而活苍生。 因仓卒不可得, 仅载迮耕石汪令闻数条, 而语焉 未详, 余甚惜之。 今夏吕君慎■以《洄溪医案》 钞本一卷寄赠, 云得之徐氏及门金君复村者。 余读之如获鸿宝, 虽秘本而方药不 甚详, 然其穿穴膏肓, 神施鬼设之伎, 足以垂予鉴而活苍生。 爰 为编次, 窃附高窥, 用俟高明, 梓以传世, 余殷望焉。 咸丰五年岁次乙卯十月海昌后学王士雄 目录 中风……………………(1) 恶风……………………(3) 周痹……………………(3) 痱………………………(4) 伤寒……………………(4) 刖足伤寒………………(4) 外感停食………………(5) 时证……………………(5) 游魂……………………(6) 失魂……………………(6) 崇病……………………(7) 瘟疫……………………(8) 暑………………………(9) 暑邪热呃………………(12) 疟………………………(12) 痢………………………(13) 疟痢……………………(13) 畏寒……………………(14) 畏风……………………(14) 痰………………………(15) 痰喘……………………(16) 痰喘亡阴………………(16) 饮癖……………………(18) 翻胃……………………(19) 呃………………………(20) 癃………………………(20) 水肿……………………(21) 消………………………(21) 虫痛……………………(21) 怔忡……………………(22) 亢阳……………………(22) 吐血……………………(23) 瘀留经络………………(25) 肠红……………………(25) 血痢……………………(26) 崩………………………(26) 瘀血冲厥………………(26) 胎中毒火………………(27) 子利……………………(27) 试胎……………………(27) 产后风热………………(28) 产后血臌………………(28) 产后肠痈………………(29) 恶痘……………………(29) 流注……………………(30) 肠痈……………………(31) 腿痈……………………(32) 臂疽……………………(32) 项疽……………………(33) 对口……………………(34) 发背……………………(34) 对心发…………………(35) 肺痈……………………(36) 乳疖……………………(36) 下疳……………………(37) 筋瘤……………………(37) 2 1 中风 封门金姓, 早立门首, 卒遇恶风, 口眼歪邪, 噤不能言。 医 用人参、 桂、 附诸品, 此近日时医治风证不祧之方也。 趣余视之, 其形如尸, 面赤气粗, 目瞪, 脉大, 处以祛风消痰清火之剂。 其 家许以重赀, 留数日。 余曰: 我非行道之人, 可货取也。 固请。 余曰: 与其误药以死, 莫若服此三剂, 醒而能食, 不服药可也。 后月余, 致余家拜谢。 问之, 果服三剂而起, 竟不敢服他药。 惟 腿膝未健, 手臂犹麻, 为立膏方而全愈。 此正《内经》 所谓虚邪 贼风也, 以辛热刚燥治之固非, 以补阴滋腻治之亦谬, 治以辛凉, 佐以甘温, 《内经》 有明训也。 运使王公叙揆, 自长芦罢官归里, 每向余言, 手足麻木而痰 多。 余谓公体本丰腴, 又善饮啖, 痰流经脉, 宜撙节为妙。 一日 忽昏厥, 遗尿、 口噤、 手拳, 痰声如锯, 皆属危证。 医者进参、 附、 熟地等药, 煎成未服。 余诊其脉, 洪大有力, 面赤气粗, 此 乃痰火充实, 诸窍皆闭, 服参、 附立毙矣。 以小续命汤去桂、 附, 加生军一钱为末, 假称他药纳之, 恐旁人之疑骇也。 戚党莫不哗 然。 太夫人素信余, 力主服余药。 三剂而有声, 五剂而能言, 然 后以消痰养血之药, 调之一月后, 步履如初。 张由巷刘松岑, 素好饮, 后结酒友数人, 终年聚饮, 余戒之 不止。 时年才四十, 除夕向店沽酒, 秤银手振, 秤坠而身亦仆地, 口噤不知人。 急扶归。 岁朝, 遣人邀余, 与以至宝丹数粒, 嘱其 勿服他药。 恐医者知其酒客, 又新纳宠, 必用温补也。 初五至其 家, 竟未服药, 诊其脉弦滑洪大, 半身不遂, 口强流涎, 乃湿痰 注经传腑之证。 余用豁痰驱湿之品, 调之月余而起。 一手一足, 不能如旧, 言语始终艰涩。 初无子, 病愈后, 连举子女, 皆成立, 至六十三岁而卒。 谁谓中风之人不能永年耶? 凡病在经络筋骨, 此为形体之病, 能延岁月, 不能除根。 若求全愈, 过用重剂, 必 至伤生。 富贵之人, 闻此等说, 不但不信, 且触其怒, 于是谄谀 之人, 群进温补, 无不死者, 终无一人悔悟也。 2 西门外汪姓, 新正出门, 遇友于途, 一揖而仆, 口噤目闭, 四肢瘫痪, 舁归不省人事, 医亦用人参、 熟地等药。 其母前年曾 抱危疾, 余为之治愈, 故信余。 求救。 余曰: 此所谓虚邪贼风也, 以小续命汤加减。 医者骇, 谓壮年得此, 必大虚之证, 岂可用猛 剂? 其母排众议而服之。 隔日再往, 手揽余衣, 两足踏地, 欲作 叩头势。 余日: 欲谢余乎? 亟点首, 余止之。 复作垂涕感恩状, 余慰之, 且谓其母日: 风毒深人, 舌本坚硬, 病虽愈, 言语不能 骤出, 毋惊恐而误投温补也。 果月余而后能言, 百日乃痊。 东山席以万, 年六十余, 患风痹, 时医总投温补, 幸不至如 近日之重用参、 附, 病尚未剧。 余诊之, 脉洪而气旺, 此元气强 实之体, 而痰火充盛耳。 清火消痰以治标, 养血顺气以治本。 然 经络之痰, 无全愈之理, 于寿命无伤, 十年可延也。 以平淡之方, 随时增损, 调养数载, 年七十余始卒。 此所谓人实证实, 养正驱 邪以调和之, 自可永年。 重药伤正, 速之死耳。 叔子静, 素无疾。 一日, 余集亲友小酌, 叔亦在座吃饭。 至 第二碗仅半, 头忽垂, 箸亦落。 同座问曰: 醉耶? 不应。 又问: 骨哽耶? 亦不应。 细视之, 目闭而口流涎, 群起扶之别座, 则颈 已歪, 脉已绝, 痰声起, 不知人矣。 亟取至宝丹灌之, 始不受, 再灌而咽下。 少顷开目, 问扶者曰: 此何地也? 因告之故。 曰: 我欲归。 扶之坐舆内以归, 处以驱风消痰安神之品, 明日已能起, 惟软弱无力耳。 以后亦不复发。 此总名卒中, 亦有食厥, 亦有痰 厥, 亦有气厥。 病因不同, 如药不预备, 则一时气不能纳, 经络 闭塞, 周时而死。 如更以参、 附等药, 助火助痰, 则无一生者。 及其死也, 则以为病本不治, 非温补之误, 举世皆然也。 雄按: 《资生经》 云: 有人忽觉心腹中热甚, 或曰: 此中风 之候, 与治风药而风不作。 夷陵某太守夏间忽患热甚, 乃以水洒 地, 设簟卧其上, 令人扇之, 次日忽患中风而卒。 人但咎其卧水 簟而用扇也。 暨见一澧阳老妇, 见证与太守同, 因服小续命汤而 愈。 合而观之, 乃知中风由心腹中多大热而作也。 徐氏之论, 正 与此合。 《易》 曰: 风自火出。 谚云: 热极生风。 何世人之不悟 耶? 若可用参、 附等药者, 乃脱证治法, 不可误施于闭证也。 3 恶风 湖州副总戎穆公廷弼, 气体极壮, 忽患牙紧不开, 不能饮食, 绝粒者五日矣。 延余治之, 晋接如常, 惟呼饥耳。 余启视其齿, 上下止开一细缝, 抚其两颊, 皮坚如革, 细审病情, 莫解其故。 因问曰: 此为恶风所吹, 公曾受恶风否? 曰: 无之。 既而恍然曰: 诚哉!二十年前曾随围口外, 卧帐房中, 夜半怪风大作, 帐房拔 去, 卒死者三人, 我其一也。 灌以热水, 二人生而一人死。 我初 醒, 口不能言者二日, 岂至今复发乎? 余曰: 然。 乃戏曰: 凡治 皮之工, 皮坚则消之。 我今欲用药消公之颊皮也。 乃以蜈蚣头、 蝎子尾及朴硝、 硼砂、 冰、 麝等药擦其内, 又以大黄、 牙皂、 川 乌、 桂心等药涂其外, 如有痰涎则吐出。 明晨余卧未起, 公启户 曰: 真神仙也, 早已食粥数碗矣。 遂进以驱风养血膏而愈。 盖邪 之中人, 深则伏于脏腑骨脉之中, 精气旺则不发。 至血气既衰, 或有所感触. 虽数十年之久亦有复发者。 不论内外之证尽然, 亦 所当知也。 雄按: 皮肤顽痹, 非外治不为功。 此因其坚如革, 故多用毒 烈之品也。 周痹 乌程王姓, 患周痹证, 遍身疼痛, 四肢瘫痪, 日夕叫号, 饮 食大减, 自问必死, 欲就余一决。 家人垂泪送至舟中。 余视之曰: 此历节也。 病在筋节, 非煎丸所能愈, 须用外治。 乃遵古法敷之、 拓之、 蒸之、 薰之, 旬日而疼痛稍减, 手足可动, 乃遣归。 月余 而病愈。 大凡营卫脏腑之病, 服药可至病所, 经络筋节, 俱属有 形。 煎丸之力, 如太轻则不能攻邪, 太重则恐伤其正, 必用气厚 力重之药, 敷、 拓、 薰、 蒸之法, 深入病所, 提邪外出。 古之所 议独重针灸之法, 医者不知, 先服风药不验, 即用温补, 使邪气 久留, 即不死亦为废人, 在在皆然, 岂不冤哉。 雄按: 风药耗营液, 温补实隧络, 皆能助邪益痛。 若轻淡清 通之剂, 正宜频服, 不可徒恃外治也。 4 痱 新郭沈又高, 续娶少艾, 未免不节, 忽患气喘厥逆, 语涩神 昏, 手足不举。 医者以中风法治之, 病益甚。 余诊之曰: 此《内 经》 所谓痱证也。 少阴虚而精气不续, 与大概偏中风、 中风、 痰 厥、 风厥之病, 绝不相类。 刘河间所立地黄饮子, 正为此而设, 何医者反忌之耶? 一剂而喘逆定, 神气清, 声音出, 四肢展动。 三剂而病除八九。 调以养精益气之品而愈。 余所见类中, 而宜温 补者, 止此一人。 识之以见余并非禁用补药, 但必对证乃可施治 耳。 雄按: 古云真中, 属实, 类中多虚, 其实不然。 若其人素禀 阳盛, 过啖肥甘, 积热酿痰, 壅塞隧络, 多患类中。 治宜化痰清 热, 流利机关, 自始至终, 忌投补滞。 徐氏谓宜于温补者不多见, 洵阅历之言也。 伤寒 苏州柴行倪姓, 伤寒失下, 昏不知人, 气喘舌焦, 已办后事 矣。 余时欲往扬州, 泊舟桐涇桥河内, 适当其门。 晚欲登舟, 其 子哀泣求治。 余曰: 此乃大承气汤证也。 不必加减, 书方与之。 戒之曰: 一剂不下则更服, 下即止。 遂至扬。 月余而返, 其人已 强健如故矣。 古方之神效如此。 凡古方与病及证俱对者, 不必加 减; 若病同而证稍有异, 则随证加减, 其理甚明, 而人不能用。 若不当下者反下之, 遂成结胸, 以致闻者遂以下为戒。 颠倒若此, 总由不肯以仲景《伤寒论》 潜心体认耳。 刖足伤寒 嘉善黄姓, 外感而兼郁热。 乱投药石, 继用补剂, 邪留经络, 无从而出, 下注于足, 两胫红肿大痛, 气逆冲心, 呼号不寐。 余 曰: 此所谓刖足伤寒也, 足将落矣。 急用外治之法, 薰之、 蒸之, 以提毒散瘀。 又用丸散内消其痰火, 并化其毒涎, 从大便出。 而 以辛凉之煎剂, 托其未透之邪。 三日而安。 大凡风寒留于经络, 5 无从发泄, 往往变为痈肿, 上为发颐, 中为肺痈、 肝痈、 脾积, 下为肠痈、 便毒, 外则散为斑疹疮疡, 留于关节则为痿痹拘挛, 注于足胫则为刖足矣。 此等证具载于《内经》 诸书, 自内、 外科 各分一门, 此等证遂无人知之矣。 外感停食 淮安大商杨秀伦, 年七十四, 外感停食。 医者以年高素封, 非补不纳。 遂致闻饭气则呕, 见人饭食, 辄叱曰: 此等臭物, 亏 汝等如何吃下? 不食不寝者匝月, 惟以参汤续命而已。 慕名来聘, 余诊之曰: 此病可治, 但我所立方必不服, 不服则必死。 若徇君 等意以立方亦死, 不如竟不立也。 群问: 当用何药? 余曰: 非生 大黄不可。 众果大骇, 有一人曰: 姑俟先生定方, 再商其意。 盖 谓千里而至, 不可不周全情面, 俟药成而私弃之可也。 余觉其意, 煎成, 亲至病人所, 强服。 旁人皆惶恐无措, 止服其半。 是夜即 气平得寝, 并不泻。 明日全服一剂, 下宿垢少许, 身益和。 第三 日侵晨, 余卧书室中未起, 闻外哗传曰: 老太爷在堂中扫地。 余 披衣起询。 告者曰: 老太爷久卧思起, 欲亲来谢先生。 出堂中, 因果壳盈积, 乃自用帚掠开, 以便步履。 旋入余卧所久谈。 早膳 至, 病者观食, 自向碗内撮数粒嚼之, 且曰: 何以不臭? 从此饮 食渐进, 精神如旧, 群以为奇。 余曰: 伤食恶食, 人所共知, 去 宿食则食自进, 老少同法。 今之医者, 以老人停食不可消, 止宜 补中气, 以待其自消, 此等乱道, 世反奉为金针, 误人不知其几 也。 余之得有声淮扬者, 以此。 时证 西塘倪福征, 患时证, 神昏脉数, 不食不寝, 医者谓其虚, 投以六味等药。 此方乃浙中医家, 不论何病, 必用之方也。 遂粒 米不得下咽, 而烦热益甚, 诸人束手。 余诊之曰: 热邪留于胃也。 凡外感之邪, 久必归阳明, 邪重而有食, 则结成燥矢, 三承气主 之; 邪轻而无食, 则凝为热痰, 三泻心汤主之。 乃以泻心汤加减, 及消痰开胃之药, 两剂而安。 诸人以为神奇, 不知此乃浅近之理, 6 《伤寒论》 具在, 细读自明也。 若更误治, 则无生理矣。 雄按: 韩尧年年甫逾冠, 体素丰而善饮, 春间偶患血溢, 广 服六味等药。 初夏患身热痞胀, 医投泻心、 陷胸等药, 遂胀及少 腹, 且拒按, 大便旁流, 小溲不行, 烦热益甚, 汤饮不能下咽, 澹语唇焦。 改用承气、 紫雪, 亦如水投石。 延余视之, 黄苔满厚 而不甚燥, 脉滑数而按之虚软, 不过湿热阻气, 升降不调耳。 以 枳桔汤加白前、 紫菀、 射干、 马兜铃、 杏仁、 厚朴、 黄芩, 用芦 根汤煎。 一剂谵语止, 小溲行。 二剂旁流止, 胸渐舒。 三剂可进 稀糜。 六剂胸腹皆舒, 粥食渐加。 改投清养法, 又旬日得解燥矢 而愈。 诸人亦以为神奇, 其实不过按证设法耳。 又按: 今夏衣贾戴七, 患暑湿, 余以清解法治之, 热退知饥, 家人谓其积劳多虚, 遽以补食啖之。 三日后二便皆闭, 四肢肿痛, 气送冲心, 呼号不寐。 又乞余往视, 乃余邪得食而炽, 壅塞胃腑, 腑正实则经气亦不通, 而机关不利也。 以苇茎汤去薏苡, 加蒌仁、 枳实、 桅子、 菔子、 黄芩、 桔梗, 煎调元明粉, 外用葱白杵烂, 和蜜涂之。 小溲先通, 大便随行, 三日而愈。 游魂 郡中蒋氏子, 患时证, 身热不凉, 神昏谵语, 脉无伦次。 余 诊之曰: 此游魂证也。 虽服药, 必招其魂。 因访招魂之法。 有邻 翁谓曰: 我闻虔祷灶神, 则能自言。 父如其言。 病者果言曰: 我 因看戏, 小台倒, 几被压受惊, 复往城隍庙中散步, 魂落庙中, 当以肩舆抬我归。 如言往招。 明日延余再诊。 病者又言: 我魂方 至房门, 为父亲冲散。 今日魂卧被上, 又为母亲叠被掉落。 今不 知所向矣。 咆哮不已。 余慰之曰: 无忧也, 我今还汝。 因用安神 镇魄之药, 加猪心尖、 辰砂, 绛帛包裹, 悬药罐中煎服。 戒曰: 服药得寝, 勿惊醒之, 熟寐即神合。 果一剂而安, 调理而愈。 问 之俱不知也。 失魂 平湖张振西, 壁邻失火受惊, 越数日而病发, 无大寒热, 烦 7 闷不食, 昏倦不寐。 余视之, 颇作寒喧语, 而神不接。 余曰: 此 失魂之证, 不但风寒深入, 而神志亦伤, 不能速愈, 亦不可用重 剂, 以煎方祛邪, 以丸散安神, 乃可渐复。 时正岁除, 酌与半月 之药而归。 至新正元宵, 始知身在卧室间, 问前所为, 俱不知也。 至二月身已健, 同其弟元若来谢, 候余山中。 且曰: 我昨晚脑后 起一瘰, 微痛。 余视之, 惊曰: 此玉枕疽也, 大险之证。 此地乏 药, 急同之归。 外提内托, 诸法并用。 其弟不能久留先归。 明晨 我子大惊呼余日: 张君危矣。 余起视之, 头大如斗, 唇厚寸余, 目止细缝, 自顶及肩, 脓泡数千, 惟神不昏愦, 毒未攻心, 尚可 施救。 急遣舟招其弟。 余先以护心药灌之, 毋令毒气攻内。 乃用 煎剂从内托出, 外用软坚消肿解毒提脓之药, 敷之一日, 而出毒 水斗余。 至晚肿渐消, 皮皱。 明日口舌转动能食, 竟不成疽, 疮 口仅如钱大, 数日结痂。 其弟闻信而至, 已愈八九矣。 凡病有留 邪而无出路, 必发肿毒, 患者甚多, 而医者则鲜能治之也。 扬州吴运台夫人, 患消证, 昼夜食粥数十碗, 气逆火炎, 通 夕不寐。 余诊之, 六脉细数不伦, 神不清爽。 余曰: 此似祟脉, 必有他故。 其家未信, 忽一日仆妇晨起入候, 见床上一女, 盛妆 危坐, 以为夫人也, 谛视则无有, 因以告。 夫人曰: 此女常卧我 床内, 以此不能成寐, 而烦渴欲饮耳。 服余药未甚效。 一夕夜将 半, 病者大呼曰: 速请三舅爷来, 切不可启门, 启门则我魂必走 出。 三舅爷者, 即其弟唐君悔生也。 卧室辽隔, 呼之不能闻, 女 仆私启门邀之, 魂即随出, 遍历厅堂廊庑, 及平昔足未经行者, 遇唐君趋至, 魂坚执其辫, 仍返房, 见己身卧床上, 唐君抚之, 魂遂归附于身。 问所寓目皆不爽, 细考所见之女, 乃运台聘室也, 未成婚而卒, 卒之时, 嘱其父母, 谓吴郎必显贵, 我死须恳其血 食我, 而葬我于祖墓。 运台服官后, 未暇办, 故为祟。 运台谓余 曰: 君言有为祟者, 考果验, 真神人也。 将何以慰之? 余曰: 鬼 有所归, 乃不为厉, 公当迎柩厝墓, 立位而祀之可也。 运台依余 言以行, 然后服药有功, 而病根永除矣。 祟病 8 同里朱翁元亮, 侨居郡城。 岁初, 其媳往郡拜贺其舅。 舟过 娄门, 见城上蛇王庙, 俗云烧香能免生疮肿, 因往谒焉。 归即狂 言昏冒, 舌动如蛇, 称蛇王使二女仆一男仆来迎。 延余诊视, 以 至宝丹一丸遣老岖灌之, 病者言此系毒药, 必不可服, 含药喷妪, 妪亦仆, 不省人事, 舌伸颈转, 亦作蛇形。 另易一人灌药讫, 病 者言一女使被烧死矣。 凡鬼皆以朱砂为火也。 次日煎药, 内用鬼 箭羽, 病者又言一男使又被射死矣, 鬼以鬼箭为矢也。 从此渐安, 调以消痰安神之品, 月余而愈。 此亦客忤之类也, 非金石及通灵 之药, 不能奏效。 林家巷周宅看门人之妻缢死, 遇救得苏, 余适寓周氏, 随众 往看, 急以紫金锭捣烂, 水灌之而醒。 明日又缢亦遇救, 余仍以 前药灌之。 因询其求死之故, 则曰: 我患心疼甚, 有老妪劝我将 绳系颈, 则痛除矣, 故从之, 非求死也。 余曰: 此妪今安在? 则 曰: 在里床。 视之无有。 则曰: 相公来, 已去矣。 余曰: 此缢死 鬼, 汝痛亦由彼作祟, 今后若来, 汝即嚼余药喷之。 妇依余言, 妪至, 曰: 尔口中何物, 欲害我耶? 詈骂而去。 其自述如此, 盖 紫金锭之辟邪神效若此。 同学李鸣古, 性诚笃而能文, 八分书为一时冠, 家贫不得志, 遂得奇疾。 日夜有人骂之, 闻声而不见其形, 其骂语恶毒不堪, 遂恼恨终日, 不寝不食, 多方晓之不喻也。 其世叔何小山先生甚 怜之, 同同余往诊。 李曰: 我无病, 惟有人骂我耳。 余曰: 此即 病也。 不信, 小山喻之曰: 子之学问人品, 人人钦服, 岂有骂汝 之人耶。 李变色泣下曰: 他人劝我犹可, 世叔亦来劝我, 则不情 甚矣。 昨日在间壁骂我一日, 即世叔也, 何今日反来面谀耶? 小 山云: 我昨在某处竟日, 安得来此? 且汝间壁是谁家, 我何从入? 愈辨愈疑, 惟垂首浩叹而已。 卒以忧死。 瘟疫 雍正十年, 昆山瘟疫大行, 因上年海啸, 近海流民数万, 皆 死于昆, 埋之城下。 至夏暑蒸尸气, 触之成病, 死者数千人。 汪 9 翁天成亦染此症, 身热神昏, 闷乱烦躁, 脉数无定。 余以清凉芳 烈, 如鲜菖蒲、 泽兰叶、 薄荷、 青蒿、 芦根、 茅根等药, 兼用辟 邪解毒丸散进之, 渐知人事; 因自述其昏晕时所历之境, 虽言之 凿凿, 终虚妄不足载也。 余始至昆时, 惧应酬不令人知, 会翁已 愈, 余将归矣。 不妨施济, 语出而求治者二十七家, 检其所服, 皆香燥升提之药, 与证相反。 余仍用前法疗之, 归后有叶生为记 姓氏, 愈者二十四, 死者止三人, 又皆为他医所误者, 因知死者 皆枉。 凡治病不可不知运气之转移, 去岁因水湿得病, 湿甚之极, 必兼燥化, 《内经》 言之甚明, 况因证用药, 变化随机, 岂可执 定往年所治祛风逐湿之方, 而以治瘟邪燥火之证耶? 雄按: 风湿之邪, 一经化热, 即宜清解, 温升之药, 咸在禁 例。 喻氏论疫, 主以解毒, 韪矣。 而独表彰败毒散一方, 不知此 方虽名败毒, 而群集升散之品, 凡温邪燥火之证. 犯之即死, 用 者审之。 暑 —同学赵子云, 居太湖之滨, 患暑痢甚危, 留治三日而愈。 时值亢早, 人忙而舟亦绝少, 余欲归不能。 惟邻家有一舟, 适有 病人气方绝, 欲往震泽买棺, 乞借一日不许。 有一老妪指余曰: 此即治赵某病愈之人也。 今此妇少年恋生甚, 故气不即断, 盍求 一诊? 余许之, 脉绝而心尚温, 皮色未变, 此暑邪闭塞诸窍, 未 即死也, 为处清暑通气方。 病家以情不能却, 借舟以归。 越数日, 子云之子来, 询之, 一剂而有声, 二剂能转侧, 三剂起矣。 余寓郡中林家巷, 时值盛暑, 优人某之母, 忽呕吐厥僵, 其 形如尸, 而齿噤不开, 已办后事矣。 居停之, 仆怂优求救于余。 余因近邻往诊, 以著启其齿, 咬著不能出。 余曰: 此暑邪闭塞诸 窍耳。 以紫金锭二粒水磨灌之, 得下, 再服清暑通气之方。 明日, 余泛舟游虎阜, 其室临河, 一老妪坐窗口榻上, 仿佛病者。 归访 之, 是夜黄昏即能言, 更服煎剂而全愈。 此等治法, 极浅极易, 而知者绝少。 盖邪逆上, 诸窍皆闭, 非芳香通灵之药, 不能即令 通达, 徒以煎剂灌之, 即使中病, 亦不能人于经窍, 况又误用相 10 反之药, 岂能起死回生乎。 芦墟迮耕石, 暑热坏证, 脉微欲绝, 遗尿谵语, 寻衣摸床, 此阳越之证, 将大汗出而脱。 急以参附加童便饮之, 少苏而未识 人也。 余以事往郡, 戒其家曰: 如醒而能言, 则来载我。 越三日 来请, 亟往。 果生矣。 医者谓前药已效, 仍用前方煎成未饮。 余 至, 曰: 阳已回, 火复炽, 阴欲竭矣。 附子入咽即危, 命以西瓜 啖之。 病者大喜, 连日啖数枚, 更饮以清暑养胃而愈。 后来谢述 昏迷所见, 有一黑人立其前欲啖之, 即寒冷入骨, 一小儿以扇驱 之, 曰: 汝不怕霹雳耶? 黑人曰: 熬尔三霹雳, 奈我何? 小儿日: 再加十个西瓜何如? 黑人惶恐而退。 余曰: 附子古名霹雳散, 果 服三剂, 非西瓜则伏暑何由退, 其言皆有证据, 亦奇事也。 雄按: 袁简斋太史作《灵胎先生传》 载此案云, 先投一剂, 须臾目暝能言, 再饮以汤, 竟跃然起。 故张柳吟先生以为再饮之 汤, 当是白虎汤。 今原案以西瓜啖之, 因西瓜有天生白虎汤之名。 而袁氏遂下一汤字, 致启后人之疑。 序事不可不慎, 此类是矣。 毛履和之子介堂, 暑病热极, 大汗不止, 脉微肢冷, 面赤气 短, 医者仍作热证治。 余曰: 此即刻亡阳矣, 急进参附以回其阳。 其祖有难色。 余曰: 辱在相好, 故不忍坐视, 亦岂有不自信而尝 试之理, 死则愿甘偿命。 乃勉饮之。 一剂而汗止, 身温得寐, 更 易以方, 不十日而起。 同时东山许心一之孙伦五, 病形无异, 余 亦以参、 附进, 举室皆疑骇, 其外舅席际飞笃信余, 力主用之, 亦一剂而复。 但此证乃热病所变, 因热甚汗出而阳亡, 苟非脉微 足冷, 汗出舌润, 则仍是热证, 误用即死, 死者甚多, 伤心惨目。 此等方非有实见, 不可试也。 雄按: 舌润二字, 最宜切记。 闾门内香店某姓, 患暑热之证, 服药既误, 而楼小向西, 楼 下又香燥之气, 薰烁津液, 厥不知人, 舌焦目裂。 其家去店三里, 欲从烈日中抬归以待毙。 余曰: 此证固危, 然服药得法, 或尚有 生机。 若更暴于烈日之中, 必死于道矣。 先进以至宝丹, 随以黄 连香薷饮, 兼竹叶石膏汤加芦根, 诸清凉滋润之品徐徐灌之。 一 11 夕而目赤退, 有声, 神气复而能转侧; 二日而身和, 能食稀粥, 乃归家调养而痊。 雄按: 此证已津液受烁, 舌焦目裂矣, 则用至宝丹, 不如用 紫雪, 而香薷亦可议也。 常熟席湘北, 患暑热证, 已十余日, 身如炽炭, 手不可近, 烦躁昏沉, 聚诸汗药, 终无点汗。 余曰: 热极津枯, 汗何从生? 处以滋润清芳之品, 三剂。 头先有汗, 渐及手臂, 继及遍身而热 解。 盖发汗有二法, 湿邪则用香燥之药, 发汗即以去湿; 燥病则 用滋润之药, 滋水即以作汗。 其理易知, 而医者茫然, 可慨也。 洞庭后山席姓者, 暑邪内结, 厥逆如尸, 惟身未冷, 脉尚微 存, 所谓尸厥也。 余谓其父曰: 邪气充塞, 逼魂于外, 通其诸窍, 魂自返耳。 先以紫金锭磨服, 后用西瓜、 芦根、 萝卜、 甘蔗打汁, 时时灌之, 一日两夜, 纳二大碗而渐苏。 问之, 则曰: 我坐新庙 前大石上三日, 见某家老妪, 某家童子, 忽闻香气扑鼻, 渐知身 在室中, 有一人卧床上, 我与之相并, 乃能开目视物矣。 新庙者, 前山往后山必由之路, 果有大石, 询两家老妪、 童子俱实有其事。 此类甚多, 不能尽述, 其理固然, 非好言怪也。 闾门龚孝维, 患热病, 忽手足拘挛, 呻吟不断, 瞀乱昏迷, 延余诊视, 脉微而躁, 肤冷汗出, 阳将脱矣。 急处以参附方。 亲 戚满座, 谓大暑之时, 热病方剧, 力屏不用。 其兄素信余, 违众 服之, 身稍安。 明日更进一剂, 渐苏能言, 余乃处以消暑养阴之 方而愈。 郡中友人蒋奕兰, 气体壮健, 暑月于亲戚家祝寿, 吃汤饼过 多, 回至闾门, 又触臭秽, 痧暑夹食, 身热闷乱。 延医治之, 告 以故, 勉用轻药一剂, 亦未能中病也。 况食未消而暑未退, 岂能 一剂而愈。 明日复诊曰: 服清理而不愈, 则必虚矣。 即用参附, 是夕烦躁发昏, 四肢厥冷, 复延名医治之, 曰: 此虚极矣。 更重 用参附, 明日热冒昏厥而毙。 余往唁之, 伤心惨目, 因念如此死 者, 遍地皆然, 此风何时得息? 又伤亲故多遭此祸, 归而作《慎 12 疾刍言》 , 刻印万册, 广送诸人, 冀世人之或悟也。 雄按: 《慎疾刍言》 , 今罕流传, 海丰张柳吟先生加以按语, 改题日《医砭》 , 欲以砭庸流之陋习也。 余已刊入丛书。 暑邪热呃 东山席士后者, 暑月感冒, 邪留上焦, 神昏呃逆, 医者以为 坏证不治, 进以参附等药, 呃益甚。 余曰: 此热呃也。 呃在上焦, 令食西瓜, 群医大哗。 病者闻余言即欲食, 食之呃渐止, 进以清 降之药, 二剂而诸病渐愈。 又有戚沈君伦者, 年七十, 时邪内陷而呃逆, 是时余有扬州 之行, 乃嘱相好尤君在泾曰: 此热呃也, 君以枇把叶、 鲜芦根等 清降之品饮之必愈。 尤君依余治之亦痊。 盖呃逆本有二因: 由于 虚寒, 逆从脐下而起, 其根在肾, 为难治。 由于热者, 逆止在胸 臆间, 其根在胃, 为易治, 轻重悬绝。 世人谓之冷呃, 而概从寒 治, 无不死者, 死之后, 则云凡呃逆者, 俱为绝证。 不知无病之 人, 先冷物, 后热物, 冷热相争, 亦可呃逆, 不治自愈, 人所共 见, 何不思也。 疟 洞庭姜锡常长郎佩芳, 体素弱而患久疟, 时余应山前叶氏之 招, 便道往唔, 佩芳出, 诊色夭脉微, 而动易出汗。 余骇曰: 汝 今夕当大汗出而亡阳矣, 急进参附, 或可挽回。 其父子犹未全信, 姑以西洋参三钱, 偕附子饮之, 仍回叶宅。 夜二鼓叩门声甚急, 启门, 而锡常以肩舆来迎, 至则汗出如膏, 两目直视, 气有出无 入, 犹赖服过参附, 阳未逮脱, 适余偶带人参钱许, 同附子、 童 便灌入, 天明而汗止阳回, 始知人事。 然犹闻声即晕, 倦卧不能 起者两月, 而后起坐。 上工治未病, 此之谓也。 如此危急之证, 不但误治必死, 即治之稍迟, 亦不及挽回。 养生者, 医理不可不 知也。 13 痢 崇明施姓, 迁居郡之盘门, 其子患暑毒血痢, 昼夜百余行, 痛苦欲绝。 嘉定张雨亭, 其姻戚也, 力恳余诊之。 余曰: 此热毒 蕴结。 治之以黄连、 阿胶等药, 一服而去十之七八矣。 明日再往, 神清气爽, 面有喜色。 余有事归家, 约隔日重来。 归后遇风潮, 连日行舟断绝, 三日后乃得往诊。 病者怒目视余。 问以安否? 厉 声而对曰: 用得好药, 病益重矣。 余心疑之, 问其父, 曾服他人 药否? 隐而不言。 余甚疑之, 辞出, 有二医者入门。 因托雨亭访 其故: 其父因余不至, 延郡中名医, 仍进以人参、 干姜等药。 绐 病者曰: 视汝脉者此地名医, 而药则用徐先生方也。 及服而痛愈 剧, 痢益增, 故恨余入骨耳, 岂不冤哉!又闻服药之后, 口干如 出火, 欲啖西瓜。 医者云: 痢疾吃西瓜必死。 欲求凉水, 尤禁不 与, 因绐其童取井水嗽口, 夺盆中水饮其半, 号呼两日而死。 近 日治暑痢者, 皆用《伤寒论》 中治阴寒入脏之寒痢法, 以理中汤 加减, 无不腐脏惨死, 甚至有七窍流血者, 而医家病家视为一定 治法, 死者接踵, 全不知悔, 最可衰也。 东山叶宝伦患五色痢, 每日百余次, 余悉治痢之法治之, 五 六日疾如故, 私窃怪之, 为抚其腹, 腹内有块, 大小各一, 俨若 葫芦形, 余重揉之, 大者裂破有声, 暴下五色浓垢斗许, 置烈日 中, 光彩眩目, 以后痢顿减, 饮食渐进。 再揉其小者, 不可执持, 亦不能消, 痢亦不全止。 令其不必专力治之, 惟以开胃消积之品, 稍稍调之, 三四月而后块消, 痢止。 大抵积滞之物, 久则成囊成 癖, 凡病皆然。 古人原有此说, 但元气已虚, 不可骤消, 惟养其 胃气, 使正足自能驱邪, 但各有法度, 不可并邪亦补之耳。 疟痢 东山姜锡常, 气体素弱, 又患疟痢, 每日一次, 寒如冰而热 如炭, 随下血痢百余次, 委顿无生理。 因平日相契, 不忍委之, 朝夕诊视, 为分途而治之, 寒御其寒, 热清其热, 痢止其痢, 俱 用清和切病之品, 以时消息, 而最重者在保其胃气, 无使生机又 14 绝。 经云: 食养尽之, 无使过之, 伤其正也。 诸证以次渐减而愈。 或谓如此大虚, 何以不用峻补? 余曰: 寒热未止, 必有外邪, 血 痢未清, 必有内邪, 峻补则邪留不去, 如此虚人, 可使邪气日增 乎? 去邪毋伤正, 使生机渐达, 乃为良策。 锡常亦深会此意, 而 医理渐明, 嗣后小病皆自治之, 所谓三折肱者也。 畏寒 洞庭卜夫人, 患寒疾, 有名医进以参附, 日以为常, 十年以 来, 服附子数十斤, 而寒愈剧, 初冬即四面环火, 绵衣几重, 寒 栗如故。 余曰: 此热邪并于内, 逼阴于外。 《内经》 云: 热深厥 亦深。 又云: 热极生寒。 当散其热, 使达于外。 用芦根数两, 煎 清凉疏散之药饮之, 三剂而去火, 十剂而减衣, 常服养阴之品而 身温。 逾年, 附毒积中者尽发, 周身如火烧, 服寒凉得少减, 既 又遍体及头、 面、 口、 鼻俱生热疮, 下体俱腐烂, 脓血淋漓。 余 以外科治热毒之法治之, 一年乃复。 以后年弥高而反恶热, 与前 相反。 如不知其理, 而更进以热药, 则热并于内, 寒并于外, 阴 阳离绝而死, 死之后, 人亦终以为阳虚而死也。 畏风 嘉善许阁学竹君夫人抱疾, 医过用散剂, 以虚其表, 继用补 剂, 以固其邪, 风入营中, 畏风如矢, 闭户深藏者数月, 与天光 不相接, 见微风则发寒热而晕, 延余视。 余至卧室, 见窗櫊皆重 布遮蔽, 又张帷于床前, 暖帐之外, 周以擅单。 诊其脉微软无阳。 余曰: 先为药误, 而避风太过, 阳气不接, 卫气不闭, 非照以阳 光不可, 且晒日中, 药乃效。 阁学谓见日必有风, 奈何? 曰: 姑 去其瓦, 令日光下射晒之何如? 如法行之, 三日而能启窗户, 十 日可见风, 诸病渐愈。 明年阁学掣眷赴都, 舟停河下, 邀余定常 服方。 是日大风, 临水窗候脉, 余甚畏风, 而夫人不觉也。 盖卫 气固, 则反乐于见风, 此自然而然, 不可勉强也。 雄按: 论证论治, 可与戴人颉颃。 15 痰 嘉兴朱宗周, 以阳盛阴亏之体, 又兼痰凝气逆, 医者以温补 治之, 胸膈痞塞, 而阳道疾。 群医谓脾肾两亏, 将恐无治, 就余 于山中。 余视其体丰而气旺, 阳升而不降, 诸窍皆闭, 笑谓之曰: 此为肝肾双实证。 先用清润之品, 加石膏以降其逆气; 后以消痰 开胃之药, 涤其中宫; 更以滋肾强阴之味, 镇其元气。 阳事即通。 五月以后, 妾即怀孕, 得一女。 又一年, 复得一子。 惟觉周身火 太旺, 更以养阴清火膏丸为常馔, 一或间断, 则火旺随发, 委顿 如往日之情形矣。 而世人乃以热药治阳疾, 岂不谬哉。 雄按: 今秋落库吏孙位申, 积劳善怒, 陡然自汗凛寒, 腕疼 咳逆, 呕吐苦水, 延余诊之, 脉弦软而滑, 形瘦面黎, 苔黄不渴, 溲赤便难, 以二陈去甘草, 加沙参、 竹茹、 枇杷叶、 竹叶、 黄连、 萎仁为剂。 渠云阳痿已匝月类, 恐不可服此凉药。 余曰: 此阳气 上升, 为痰所阻, 而不能下降耳。 一服逆平痛定, 呕罢汗止, 即 能安谷。 原方加人参, 旬日阳事即通, 诸恙若失。 苏州府治东首杨姓, 年三十余, 以狎游私用父千金, 父庭责 之, 体虚而兼郁怒, 先似伤寒, 后渐神昏身重。 医者以为纯虚之 证, 惟事峻补, 每日用人参三钱, 痰火愈结, 身强如尸, 举家以 为万无生理。 余入视时, 俱环而泣。 余诊毕, 又按其体, 遍身皆 生痰核, 大小以千计, 余不觉大笑, 泣者尽骇。 余曰: 诸人之泣, 以其将死耶? 试往府中借大板重打四十, 亦不死也。 其父闻之颇 不信, 曰: 如果能起, 现今吃人参费千金矣, 当更以千金为寿。 余曰: 此可动他人, 余无此例也, 各尽其道而已。 立清火安神极 平淡之方, 佐以末药一服, 三日而能言, 五日而能坐, 一月而行 动如常。 其时牡丹方开, 其戚友为设饮花前以贺, 余适至, 戏之 曰: 君服人参千金而几死, 服余末药而愈, 药本可不偿乎? 其母 舅在旁曰: 必当偿, 先生明示几何? 余曰: 增病之药值千金, 去 病之药自宜倍之。 病者有惊惶色, 余曰: 无恐, 不过八文钱, 萝 卜子为末耳。 尚有服剩者, 群取视之, 果卜子也, 相与大笑。 其 周身结核, 皆补住痰邪所凝成者, 半载方消。 邪之不可留如此, 幸而结在肤膜, 若入脏则死已久矣。 16 雄按: 今夏刘午亭, 年六十三岁, 久患痰喘自汗, 群医皆以 为虚, 补剂备施, 竟无效。 徐月岩嘱其浼余视之, 汗如雨下, 扇 不停挥, 睛凸自高, 面浮颈大, 胸前痞塞, 脉滑而长, 妻女哀求, 虑其暴脱。 余曰: 将塞死矣, 何脱之云? 与导痰汤加旋覆、 海石、 泽泻、 白前, 一饮而减, 七日后囟门始平, 匝月而愈。 继有顾某 年五十六岁, 肥白多痰, 因啖莲子匝月, 渐觉不饥, 喘逆自汗无 眠, 以为虚也。 屡补之后, 气逆欲死, 速余视之, 苔黄溲赤, 脉 滑不调, 以清肺涤痰治之而愈, 旋以茯苓饮善其后。 痰喘 松江王孝贤夫人, 素有血证, 时发时止, 发则微嗽, 又因感 冒变成痰喘, 不能著枕, 日夜俯几而坐, 竟不能支持矣。 是时有 常州名医法丹书, 调治无效, 延余至。 余曰: 此小青龙证也。 法 曰: 我固知之, 但弱体而素有血证, 麻桂等药可用乎? 余曰: 急 则治标, 若更喘数日, 则立毙矣。 且治其新病, 愈后再治其本病 可也。 法曰: 诚然。 然病家焉能知之, 治本病而死, 死而无怨; 如用麻桂而死, 则不咎病本无治, 而恨麻桂杀之矣。 我乃行道之 人, 不能任其咎。 君不以医名, 我不与闻, 君独任之可也。 余曰: 然。 服之有害, 我自当之, 但求先生不阻之耳。 遂与服。 饮毕而 气平就枕, 终夕得安。 然后以消痰润肺养阴开胃之方以次调之, 体乃复旧。 法翁颇有学识, 并非时俗之医, 然能知而不能行者。 盖欲涉世行道, 万一不中, 则谤声随之。 余则不欲以此求名, 故 毅然用之也。 凡举世一有利害关心, 即不能大行我志, 天下事尽 然, 岂独医也哉。 雄按: 风寒外束, 饮邪内伏, 动而为喘嗽者, 不能舍小青龙 为治。 案中云感冒是感冒风寒, 设非风寒之邪, 麻桂不可擅用。 读者宜有会心也。 痰喘亡阴 苏州沈母, 患寒热痰喘, 浼其婿毛君延余诊视。 先有一名医 在座, 执笔沉吟曰: 大汗不止, 阳将亡矣。 奈何? 非参、 附、 熟 17 地、 干姜不可。 书方而去。 余至不与通姓名, 俟其去乃入, 诊脉 洪大, 手足不冷, 喘汗淋漓。 余顾毛君曰: 急买浮麦半合, 大枣 七枚, 煮汤饮之可也。 如法服而汗顿止, 乃为立消痰降火之方二 剂而安。 盖亡阳亡阴, 相似而实不同, 一则脉微, 汗冷如膏, 手 足厥逆而舌润。 一则脉洪, 汗热不粘, 手足温和而舌干。 但亡阴 不止, 阳从汗出, 元气散脱, 即为亡阳。 然当亡阴之时, 阳气方 炽, 不可即用阳药, 宜收敛其阳气, 不可不知也。 亡阴之药宜凉, 亡阳之药宜热, 一或相反, 无不立毙。 标本先后之间, 辨在毫发, 乃举世更无知者, 故动辄相反也。 雄按: 吴馥斋令姐体属阴亏, 归沈氏后, 余久不诊, 上年闻 其久嗽, 服大剂滋补而能食肌充, 以为愈矣。 今夏延诊云: 嗽犹 不愈。 及往视, 面浮色赤, 脉滑不调, 舌绛而干, 非肉不饱。 曰: 此痰火为患也。 不可以音嘶胁痛, 遂疑为损怯之未传。 予清肺化 痰药为丸喻化, 使其廓清上膈, 果胶痰渐吐, 各恙乃安。 其形复 瘦, 始予养阴善后。 病者云: 前进补时, 体颇渐丰, 而腰间疼胀, 略一抚摩, 嗽即不已, 自疑为痰。 而医者谓为极虚所致, 补益加 峻, 酿为遍体之痰也。 观察毛公裕, 年届八旬, 素有痰喘病, 因劳大发, 俯几不能 卧者七日, 举家惊惶, 延余视之。 余曰: 此上实下虚之证。 用清 肺消痰饮, 送下人参小块一钱, 二剂而愈。 毛翁曰: 徐君学问之 深, 固不必言。 但人参切块之法, 此则聪明人, 以此玄奇耳。 后 岁余, 病复作, 照前方加人参煎入, 而喘逆愈甚。 后延余视, 述 用去年方而病有加。 余曰: 莫非以参和入药中耶? 曰: 然。 余曰 : 宜其增病也。 仍以参作块服之, 亦二剂而愈。 盖下虚固当补, 但 痰火在上, 补必增盛, 惟作块则参性未发, 而清肺之药已得力。 过腹中而人参性始发, 病自获痊。 此等法古人亦有用者, 人自不 知耳, 于是群相叹服。 雄按: 痰喘碍眠, 亦有不兼虚者。 黄者华年逾五旬, 自去冬 因劳患喘, 迄今春两旬不能卧, 顾某作下喘治, 病益甚。 又旬日, 迓余视之, 脉弦滑, 苔满布, 舌边绛, 乃冬温薄肺, 失于清解耳。 予轻清肃化药治之而痊。 至参不入煎, 欲其下达, 与丸药喻化, 欲其上恋, 皆有妙义, 用药者勿以一煎方为了事也。 又有虚不在 18 阴分者, 余治方啸山今秋患痰喘汗多, 医进清降药数剂, 遂便溏 肢冷, 不食碍眠, 气逆脘疼, 面红汗冷。 余诊之, 脉弦软无神, 苔白不渴, 乃寒痰上实, 肾阳下虚也。 以真武汤去生姜, 加干姜、 五味、 人参、 厚朴、 杏仁, 一剂知, 二剂已。 又治顾某体肥白, 脉沉弱, 痰喘易汗, 不渴痰多, 啜粥即呕, 以六君去甘草, 加厚 朴、 杏仁、 姜汁、 川连, 盖中虚痰滞也, 投七日果痊。 饮癖 洞庭席载岳, 素胁下留饮, 发则大痛, 呕吐, 先清水, 后黄 水, 再后吐黑水而兼以血, 哀苦万状, 不能支矣。 愈则复发。 余 按其腹有块在左胁下, 所谓饮囊也。 非消此则病根不除, 法当外 治, 因合蒸药一料, 用面作围, 放药在内, 上盖铜皮, 以艾火蒸 之, 日十余次, 蒸至三百六十火而止, 依法治三月而毕, 块尽消, 其病永除, 年至七十七而卒。 此病极多, 而医者俱不知, 虽轻重 不一, 而蒸法为要。 雄按: 今夏江阴沙沛生鹾尹, 患胸下痞闷, 腹中聚块, 卧则 脾间有气下行至指, 而惕然惊寤。 余谓气郁饮停, 治以通降。 适 渠将赴都, 自虑体弱, 有医者迎合其意, 投以大剂温补, 初若相 安, 旬日后神呆不语, 目眩不饥, 便闭不眠, 寒热时作, 复延余 诊。 按其心下, 则漉漉有声, 环脐左右, 块已累累, 溺赤苔黄, 脉弦而急, 幸其家深信有年, 旁无掣肘。 凡通气涤饮清络舒肝之 剂, 调理三月, 各恙皆瘳。 郡中朱姓, 素有饮癖, 在左胁下, 发则胀痛呕吐。 始发甚轻, 医者每以补剂疗之, 发益勤而甚。 余戒之曰: “此饮癖也, 患者 甚多, 惟以消饮通气为主, 断不可用温补, 补则成坚癖, 不可治 矣。 ” 不信也。 后因有郁结之事, 其病大发, 痛极呕逆, 神疲力 倦, 医者乃大进参、 附, 热气上冲, 痰饮闭塞, 其痛加剧, 肢冷 脉微, 医者益加参、 附, 助其闭塞, 饮药一口, 如刀箭钻心, 哀 求免服, 妻子环跪泣求曰: “名医四人合议立方, 岂有谬误? 人 参如此贵重, 岂有不效? ” 朱曰: “我岂不欲生? 此药实不能受! 使我少缓痛苦, 死亦甘心耳, 必欲使我痛极而死, 亦命也。 ” 勉 19 饮其半, 火沸痰壅, 呼号宛转而绝。 大凡富贵人之死, 大半皆然, 但不若是之甚耳。 要知中病之药, 不必入口而知, 闻其气即喜乐 而欲饮; 若不中病之药, 闻其气则厌恶之。 故服药而勉强若难者, 皆与病相违者也。 《内经》 云临病人问所便, 此真治病之妙诀也。 若《孟子》 云药不暝眩, 厥疾不瘳, 此乃指攻邪破积而言, 非一 例也。 雄按: 余编《洄溪医案》 , 吾乡蒋寅昉大理欲以付梓, 嘱友 人缮清本, 漏此一条, 迨刻竣始知之, 不便补镌, 故录于此(指 《归砚录》 ) 。 又按此人饮癖, 亦素因肝热内炽而成, 与中气虚 寒饮停, 宜温药和之者, 证候迥别也。 所云中病与否, 闻气即知, 最为有理。 曩省中顾肇和大令之室患暑, 医者以其产后而泥用肉 桂, 病者闻之甚畏, 坚不肯服, 家人再四劝饮, 遂至不救。 不但 药也, 食物亦然。 余性畏闻冬舂饭气, 故食之辄病。 翻胃 嘉兴朱亭立, 曾任广信太守, 向病呕吐, 时发时愈。 是时吐 不止, 粒米不下者三日。 医以膈证回绝, 其友人来邀诊。 余曰: 此翻胃证, 非膈证也。 膈乃胃腑干枯, 翻胃乃痰火上逆, 轻重悬 殊, 以半夏泻心汤加减治之, 渐能进食, 寻复旧, 从此遂成知己。 每因饮食无节, 时时小发, 且不善饭, 如是数年, 非余方不服, 甚相安也。 后余便道过其家, 谓余曰: 我遇武林名医, 谓我体虚, 非参附不可。 今服其方, 觉强旺加餐。 余谓此乃助火以腐食, 元 气必耗, 将有热毒之害。 亭立笑而腹非之, 似有恨不早遇此医之 意。 不两月, 遣人连夜来迎。 即登舟, 抵暮入其寝室, 见床前血 汗满地, 骇问故。 亭立已不能言, 惟垂泪引过, 作泣别之态而已。 盖血涌斗余, 无药可施矣。 天明而逝。 十年幸活, 殒于一朝。 天 下之服热剂而隐受其害者, 何可胜数也。 雄按: 服温补药而强旺加餐, 病家必以为对证矣, 而孰知隐 受其害哉。 更有至死而犹不悟者, 目击甚多, 可为叹息。 娄门范昭, 素患翻胃, 粒米不能入咽者月余, 胸中如有物蠢 动。 余曰: 此虫膈也, 积血所成。 举家未信, 余处以开膈末药, 20 佐以硫黄, 三剂后, 吐出痰血半瓯, 随吐虫二十余枚, 长者径尺, 短者二寸, 色微紫。 其肠俱空, 乃药入而虫积食之, 皆洞肠而死 者, 举家惊喜, 以为病愈。 余曰: 未也。 姑以粥与之, 连进二碗, 全然不呕, 更觉宽适, 顷之粥停不下, 不能再食。 余曰: 胃腑已 为虫蚀, 无藏食之地, 无救也。 辞不复用药, 不旬日而卒。 呃 郡中陆某, 患呃逆, 不过偶尔胃中不和, 挟痰挟气, 世俗所 谓冷呃也, 不治自愈。 非若病后呃逆, 有虚实寒热之殊, 关于生 死也。 陆乃青粱之人, 从未患此, 遂大惧, 延医调治。 医者亦大 骇云: 此必大虚之体, 所以无病见此。 即用人参、 白术等药, 痰 火凝结而胃络塞, 呃遂不止, 病者自问必死, 举家惊惶。 余诊视 之, 不觉狂笑, 其昆仲在旁, 怪而问故。 余曰: 不意近日诸名医 冒昧至此, 此非病也, 一剂即愈矣。 以泻心汤加旋覆花、 枇杷叶, 果一剂而呃止。 越一月, 呃又发, 仍用前日诸医治之, 数日而死。 其老仆素相熟, 偶遇于他所, 问其主人安否? 因述其故。 岂非命 耶! 雄按: 吴雨峰大令, 年七十一岁, 今秋患感发热, 而兼左胁 偏痛, 舌色干紫无苔, 稍呷汤饮, 小溲即行, 不食不便, 脉洪且 数。 余知其平素津虚脾约, 气滞痰凝, 连予轻肃宣濡之剂, 热渐 缓, 胁渐舒, 而舌色不润, 仍不喜饮, 溲赤便闭, 呃忒频来, 举 家皇皇。 余曰: 无恐也, 便行即止矣。 逾二日, 连得畅解, 脉静 身凉, 舌色有津, 呃仍不减, 人皆谓高年病后之虚呃, 议用镇补。 余曰: 此气为痰阻, 升降失调, 得食不舒, 平时无嚏, 是其征也。 授以枳桔汤加蒌、 薤、 菖、 茹、 橘、 半、 柴胡, 果一剂知, 二剂 已。 癃 学宫后金汝玉, 忽患小便不通, 医以通利导之, 水愈聚而溺 管益塞, 腹胀欲裂, 水气冲心即死, 再饮汤药, 必不能下, 而反 增其水。 余曰: 此因溺管闭极, 不能稍通也。 以发肿药涂之, 使 21 溺器大肿, 随以消肿之药解之, 一肿一消, 溺管稍宽, 再以药汤 洗少腹而挤之, 蓄溺涌出而全通矣。 此无法中之法也。 木渎某, 小便闭七日, 腹胀如鼓, 伛偻不能立, 冲心在顷刻 矣。 就余山中求治, 余以鲜车前根捣烂敷其腹, 用诸利水药内服, 又煎利水通气药, 使坐汤中, 令人揉挤之, 未几溺迸出, 洒及揉 者之面, 溺出斗余, 其所坐木桶几满, 腹宽身直。 雄按: 两外治法皆妙。 水肿 洞庭席君际飞, 形体壮实, 喜饮善啖, 患水肿病, 先从足起, 遂及遍身, 腰满腹胀, 服利水之药, 稍快, 旋即复肿, 用针针之, 水从针孔出, 则稍宽, 针眼闭则复肿。 《内经》 有刺水病之法, 其穴有五十七, 又须调养百日, 且服闭药, 而此法失传, 所以十 难疗一。 余所治皆愈而复发, 遂至不救。 虽因病者不能守法, 亦 由医治法不全耳。 惟皮水风水, 则一时之骤病, 驱风利水, 无不 立愈, 病固各不同也。 消 常熟汪东山夫人, 患消证, 夜尤甚, 每夜必以米二升, 煮薄 粥二十碗, 而溲便不异常人, 此乃为火所烁也。 先延郡中叶天士, 治以乌梅、 木瓜等药, 敛其胃气, 消证少瘥, 而烦闷羸瘦, 饮食 无味。 余谓此热痰凝结, 未有出路耳。 以清火消痰, 兼和中开胃 调之, 病情屡易, 随证易方, 半年而愈。 虫痛 苏州黄四房女, 年十二, 患腹痛, 愈医愈甚。 余偶至其家, 昏厥一夕方苏, 舌俱咬破, 流血盈口, 唇白而目犹直视, 脉参错 无常。 余曰: 此虫痛也。 贯心则死, 非煎药所能愈, 合化虫丸与 之, 痛稍缓, 忽复更痛, 吐出虫二十余条, 长者径尺, 紫色, 余 22 长短不齐, 淡红色, 亦有白者, 自此而大痛不复作, 小痛未除, 盖其窠未去也。 复以杀虫之药, 兼安胃补脾之方调之, 而虫根遂 绝。 盖此证甚多, 医者既不能知, 惟认为寒与食, 即以为虫, 又 无杀虫之方, 在精力强旺者, 久能自化; 其不足者, 变为丁奚、 劳怯、 痞臌等证, 至死而人不能知, 亦可哀也。 余治此证不一, 姑举其最剧者以明治法。 常州蒋公讳斌之孙, 患心腹痛, 上及于头, 时作时止, 医药 罔效, 向余求治。 余曰: 此虫病也。 以杀虫之药, 虫即远避, 或 在周身皮肤之中, 或在头中, 按之如有蠕动往来之象。 余用杀虫 之药为末, 调如糊, 到处敷上, 而以热物熨之, 虫又逃之他处, 随逃随敷, 渐次平安, 而根终不除, 遂授方令归。 越二年书来, 云虫根终未尽, 但不甚为害耳, 此真奇疾也。 怔忡 淮安巨商程某, 母患怔忡, 日服参术峻补, 病益甚, 闻声即 晕, 持厚聘邀余。 余以老母有恙, 坚持不往。 不得已, 来就医。 诊视见二女仆从背后抱持, 二女仆遍体敲摩, 呼太太无恐, 吾侪 俱在也, 犹惊惕不已。 余以消痰之药去其涎, 以安神之药养其血, 以重坠补精之药纳其气, 稍得寝。 半月余, 惊恐全失, 开船放炮, 亦不为动, 船挤喧嚷, 欢然不厌。 盖心为火脏, 肾为水脏, 肾气 挟痰以冲心, 水能克火, 则心振荡不能自主, 使各安其位, 则不 但不相克, 而且相济, 自然之理也。 长兴赵某, 以经营过劳其心, 患怔忡证, 医者议论不一, 远 来就余。 余以消痰补心之品治其上, 滋肾纳气之药治其下, 数日 而安。 此与程母病同, 而法稍异。 一则气体多痰, 误服补剂, 水 溢而火受克之证; 一则心血虚耗, 相火不宁, 侵犯天君之证, 不 得混淆也。 亢阳 23 姻戚殷之晋, 年近八旬, 素有肠红证, 病大发, 饮食不进, 小腹高起, 阴囊肿亮, 昏不知人。 余因新年贺岁候之, 正办后事。 余诊其脉, 洪大有力, 先以灶灰、 石灰作布袋, 置阴囊于上, 袋 湿而囊肿消; 饮以知母、 黄柏泻肾之品。 越三日, 余饮于周氏, 周与至戚相近半里, 忽有叩门声, 启视之, 则其子扶病者至, 在 座无不惊喜, 同问余曰: 何以用伐肾之药而愈? 余曰: 此所谓欲 女子而不得也。 众以为戏言。 翁曰: 君真神人也。 我向者馆谷京 师, 患亦相似, 主人以为无生理也, 遂送我归, 归旬日即痊。 今 妻妾尽亡, 独处十余年, 贫不能蓄妾, 又耻为苟且之事, 故病至 此。 既不可以告人, 亦无人能知之者。 言毕, 凄然泪下。 又阅五 年而卒。 盖人之气禀各殊, 亢阳之害, 与纵欲同, 非通于六经之 理, 与岐黄之奥者, 不足与言也。 雄按: 纵欲固伤阴, 而亢阳亦烁阴, 知柏泻肾者, 泻肾火之 有余, 而保其不足之水也。 吐血 平望镇张瑞五, 素有血证。 岁辛丑, 余营葬先君, 托其买砖 灰等物。 乡 城往返, 因劳悴而大病发, 握手泣别, 谓难再会矣。 余是时始合琼玉膏未试也, 赠以数两而去, 自此不通音问者三四 载。 一日镇有延余者, 出其前所服方, 问: 何人所写? 则曰: 张 瑞五。 曰: 今何在? 曰: 即在馆桥之右。 即往候之。 精神强健, 与昔迥异。 因述服琼玉膏后, 血不复吐, 嗽亦渐止。 因涉猎方书, 试之颇有效, 以此助馆谷所不足耳。 余遂导以行医之要, 惟存心 救人, 小心敬慎, 择清淡切病之品, 稗其病势稍减, 即无大功, 亦不贻害。 若欺世徇人, 止知求利, 乱投重剂, 一或有误, 无从 挽回, 病者纵不知, 我心何忍。 瑞五深以为然, 后其道大行, 遂 成一镇名家, 年至七十余而卒。 琼玉膏为治血证第一效方, 然合 法颇难, 其时不用人参, 只用参须, 生地则以浙中所出鲜生地, 打自然汁熬之, 不用干地黄, 治血证舍此无有无弊者。 雄按: 行医要诀, 尽此数语, 所谓以约失之者鲜, 学者勿以 为浅论也。 24 洞庭吴伦宗夫人, 席翁士俊女也, 向患血证, 每发, 余以清 和之药调之, 相安者数年。 郡中名医有与席翁相好者, 因他姓延 请至山, 适遇病发, 邀之诊视, 见余前方, 谓翁曰: 此阳虚失血, 此公自命通博, 乃阴阳不辨耶!立温补方加鹿茸二钱, 连服六剂, 血上冒, 连吐十余碗, 一身之血尽脱, 脉微目闭, 面青唇白, 奄 奄待毙, 急延余治。 余曰: 今脏腑经络俱空, 非可以轻剂治。 觅 以鲜生地十斤, 绞汁煎浓, 略加人参末, 徐徐进之, 历一昼夜尽 生地汁, 稍知人事, 手足得展动, 唇与面红白稍分, 更进阿胶、 三七诸养阴之品, 调摄月余, 血气渐复。 夫血脱补阳, 乃指大脱 之后, 阴尽而阳无所附, 肢冷汗出, 则先用参附以回其阳, 而后 补其阴。 或现种种虚寒之证, 亦当气血兼补。 岂有素体阴虚之人, 又遇气升火旺之时, 偶尔见红, 反用大热升发之剂, 以扰其阳而 烁其阴乎!此乃道听途说之人, 闻有此法, 而不能深思其理, 误 人不浅也。 嘉兴王蔚南, 久患血证, 左胁中有气, 逆冲喉旁, 血来有声 如沸。 戊子冬, 忽大吐数升, 面色白而带青, 脉微声哑, 气喘不 得卧, 危在旦夕。 余以阿胶、 三七等药, 保其阴而止其血, 然后 以降火纳气之品, 止其冲逆。 复以补血消痰, 健脾安胃之方, 上 下分治, 始令能卧, 继令能食, 数日之后, 方能安卧。 大凡脱血 之后, 断不可重用人参升气助火, 亦不可多用滋腻以助痰滞胃。 要知补血之道, 不过令其阴阳相和, 饮食渐进, 则元气自复, 非 补剂入腹, 即变为气血也。 若以重剂塞其胃口, 则永无生路矣。 况更用温热重剂, 助阳烁阴而速之死乎。 洞庭张姓, 素有血证。 是年为女办装, 过费心力, 其女方登 轿, 张忽血冒升余, 昏不知人。 医者浓煎参汤服之, 命悬一息, 邀余诊视。 六脉似有如无, 血已脱尽, 急加阿胶、 三七, 少和人 参以进, 脉乃渐复, 目开能言, 手足展动, 然后纯用补血之剂以 填之, 月余而起。 盖人生不外气血两端, 血脱则气亦脱, 用人参 以接其气, 气稍接, 即当用血药, 否则孤阳独旺而阴愈亏, 先后 主客之分不可不辨也。 25 瘀留经络 乌镇莫秀东, 患奇病, 痛始于背, 达于胸胁, 昼则饮食如常, 暮乃痛发, 呼号彻夜, 邻里惨闻。 医治五年, 家资荡尽, 秀东欲 自缢。 其母曰: 汝有子女之累, 尚须冀念, 不如我死, 免闻哀号 之声。 欲赴水, 其戚怜之, 引来就医。 余曰: 此瘀血留经络也。 因谓余子曦曰: 此怪病也。 广求治法以疗之, 非但济人, 正可造 就己之学问。 因留于家, 用针灸熨拓煎丸之法, 无所不备, 其痛 渐轻亦渐短, 一月而愈, 其人感谢不置。 余曰: 我方欲谢子耳。 凡病深者, 须尽我之技而后奏功。 今人必欲一剂见效, 三剂不验, 则易他医。 子独始终相信, 我之知己也, 能无感乎。 肠红 淮安程春谷, 素有肠红证。 一日更衣, 忽下血斗余, 晕倒不 知人, 急灌以人参一两, 附子五钱而苏。 遂日服人参五钱, 附子 三钱, 而杂以他药。 参附偶间断, 则手足如冰, 语言无力。 医者 亦守而不变, 仅能支持。 急棹来招, 至则自述其全赖参附以得生 之故。 诊其六脉, 极洪大而时伏, 面赤有油光, 舌红而不润, 目 不交睫者旬余矣。 余曰: 病可立愈, 但我方君不可视也。 春谷曰: 我以命托君, 止求效耳, 方何必视。 余用茅草根四两作汤, 兼清 凉平淡之药数品, 与参附正相反。 诸戚友俱骇, 春谷弟风衣, 明 理见道之士也, 谓其诸郎曰: 尔父千里招徐君, 信之至, 徐君慨 然力保无虞, 任之至, 安得有误耶。 服一剂, 是夕稍得寝, 二剂 手足温, 三剂起坐不眩, 然后示之以方, 春谷骇叹, 诸人请申其 说。 余曰: 血脱扶阳, 乃一时急救之法, 脱血乃亡阴也。 阳气既 复, 即当补阴。 而更益其阳, 则阴血愈亏, 更有阳亢之病。 其四 肢冷者, 《内经》 所谓热深厥亦深也。 不得卧者, 《内经》 所谓 阳胜则不得人于阴, 阴虚故目不眠也。 白茅根交春透发, 能引阳 气达于四肢, 又能养血清火, 用之, 使平日所服参附之力, 皆达 于外, 自能手足温而卧矣。 于是始相折服。 凡治血脱证俱同此。 雄按: 论治既明, 而茅根功用, 尤为发人所未发。 26 血痢 洞庭葛允诚, 患血痢五年, 日夜百余次, 约去血数石, 骨瘦 如柴, 饮食不进, 举家以为必无生理。 余友姜君锡常次子萼芳, 从余学医于山中, 病者即萼芳妻弟也。 锡常怜之, 令同萼芳寄膳 余家, 朝夕诊视。 余先用滋补之剂以养其血脉, 复用开胃之药以 滋其化源, 稍健而能食。 久痢至五载, 大肠之内必生漏管, 遂以 填补之品塞其空窍, 痢日减, 饭日增, 不半年而每食饭必六七碗, 至冬病全愈。 丰肥强壮, 归至家, 亲戚俱不相识认, 无不叹以为 奇。 崩 徽州盐商汪姓, 始富终贫。 其夫人年四十六, 以忧劳患崩证, 服参附诸药而病益剧, 延余治之。 处以养血清火之剂, 而病稍衰, 盖此病本难除根也。 越三年夫卒, 欲往武林依其亲戚, 过吴江求 方, 且泣曰: 我遇先生而得生, 今远去, 病发必死耳。 余为立长 服方, 且赠以应用丸散而去。 阅十数年, 郡中有洋客请治其室人, 一白头老妪出拜, 余惊问。 曰: 我即汪某妻也。 服先生所赠方药, 至五十二而崩证绝, 今已六十余, 强健逾昔, 我婿迎我于此, 病 者即我女也。 不但求治我女, 必欲面谢, 故相屈耳。 盖崩证往往 在五十岁以前天癸将绝之时, 而冲任有火, 不能摄纳, 横决为害。 至五十以后, 天癸自绝, 有不药而愈者, 亦有气旺血热, 过时而 仍有此证者, 当因时消息, 总不外填阴补血之法。 不知者以温热 峻补, 气愈旺而阴愈耗, 祸不旋踵矣。 此极易治之病, 而往往不 治, 盖未能深考其理, 而误杀之耳。 瘀血冲厥 东山水利同知, 借余水利书。 余往索出署, 突有一人拦舆喊 救命, 谓我非告状, 欲求神丹夺命耳。 其家即对公署。 因往视病 者, 死已三日, 方欲入棺, 而唇目忽动, 按其心口尚温, 误传余 能起死回生, 故泥首哀求。 余辞之不获, 乃绐之曰: 余舟中有神 27 丹可救。 因随之舟中, 与黑神丸二粒, 教以水化灌之, 非能必其 效也。 随即归家。 后复至山中, 其人已生。 盖此乃瘀血冲心, 厥 而不返。 黑神丸以陈墨为主, 而以消瘀镇心之药佐之, 为产后安 神定魄去瘀生新之要品。 医者苟不预备, 一时何以奏效乎? 胎中毒火 南门陈昂发夫人怀娠三月, 胎气上逆, 舌肿如蛋, 色紫黑, 粒米不能下, 医者束手, 延余治。 余曰: 此胎中有毒火冲心, 舌 为心苗, 故毒聚于舌, 肿塞满口, 则饮食绝矣。 乃用珠黄散及解 毒软坚之药, 屡涂其舌, 肿渐消而纳食; 复用清凉通气之方, 消 息治之。 或谓解毒清火, 与胎有害。 余曰不然。 胎气旺甚, 愈凉 愈安, 但热毒伤阴, 当滋养其血气耳。 乃专服余药, 孪生二子。 后询其得病之故, 乃曾听邪人之言, 服不经之药, 几至伤生, 可 为戒也。 子利 烂溪潘开于表弟, 其夫人怀娠患痢, 昼夜百余次, 延余视。 余以黄芩汤加减, 兼养胎药饮之, 利遂减, 饮食得进, 而每日尚 数十次, 服药无效。 余曰: 此不必治, 名曰子利, 非产后则不愈, 但既产, 恐有变证耳。 病家不信, 更延他医, 易一方, 则利必增 剧。 始守余言, 止服安胎药少许, 后生产果甚易, 而母气大衰, 虚象百出。 适余从浙中来, 便道过其门, 复以产后法消息治之, 病痊而利亦止。 盖病有不必治而自愈, 强求其愈, 必反致害。 此 类甚多, 不可不知也。 雄按: 此所谓利, 即是泄泻。 古人名曰利下, 非今之痢也。 痢疾古名滞下, 若胎前久痢不愈, 产后其能免乎? 试胎 余往候族兄龙友, 坐谈之际, 有老妪惶遽来曰无救矣。 余骇 问故, 龙友曰: 我侄妇产二日不下, 稳婆已回绝矣。 问: 何在? 28 曰: 即在前巷。 余曰: 试往诊之。 龙友大喜, 即同往。 浆水已涸, 疲极不能出声, 稳婆犹令用力迸下。 余曰: 无恐, 此试胎也。 尚 未产, 勿强之, 扶令安卧, 一月后始产, 产必顺, 且生男。 稳婆 闻之微晒, 作不然之态, 且曰此何人, 说此大话。 我收生数十年, 从未见有如此而可生者。 其家亦半信半疑。 余乃处以养血安胎之 方, 一饮而胎气安和, 全无产意。 越一月, 果生一男, 而产极易。 众以为神, 龙友请申其说。 曰: 凡胎旺而母有风寒劳碌等感动, 则胎坠下如欲生之象, 安之即愈。 不知而以为真产, 强之用力, 则胎浆破而胎不能安矣。 余诊其胎脉甚旺, 而月份未足, 故知不 产。 今已摇动其胎, 将来产时必易脱, 故知易产。 左脉甚旺, 故 知男胎。 此极浅近之理, 人自不知耳。 产后风热 西濠陆炳若夫人, 产后感风热, 瘀血未尽, 医者执产后属虚 寒之说, 用干姜、 熟地治之, 且云必无生理, 汗出而身热如炭, 唇燥舌紫, 仍用前药。 余是日偶步田间看菜花, 近炳若之居, 趋 迎求诊。 余曰: 生产血枯火炽, 又兼风热, 复加以刚燥滋腻之品, 益火塞窍, 以此死者, 我见甚多。 非石膏则阳明之盛火不解, 遵 仲景法, 用竹皮、 石膏等药。 余归而他医至, 笑且非之, 谓自古 无产后用石膏之理。 盖生平未见仲景方也。 其母素信余, 立主服 之, 一剂而苏。 明日炳若复求诊, 余曰: 更服一剂, 病已去矣。 无庸易方, 如言而愈。 医者群以为怪, 不知此乃古人定法, 惟服 姜桂则必死。 产后血臌 苏州顾某继室, 产后恶露不出, 遂成血臌, 医者束手。 顾君 之兄掌夫, 余戚也, 延余治之。 余曰: 此瘀血凝结, 非桃仁等所 能下, 古法有抵当汤, 今一时不及备, 以唐人法, 用肉桂、 黄连、 人参、 大黄、 五灵脂成剂, 下其瘀血。 群医无不大笑, 谓寒热补 泻并相犯之药合而成方, 此怪人也。 其家因平日相信, 与服。 明 日, 掌夫告余曰: 病不可治矣。 病者见鬼窃饮所服药, 乃大呼曰: 29 我不能食鬼之所吐也, 先生可无治矣。 余往验之, 药本气味最烈 之品, 尝之与水无二, 怪之。 仍以前方煎成, 亲往饮之, 病者不 肯饮, 以威迫之, 惧而饮, 是夕下瘀血升余, 而腹渐平, 思食。 余以事暂归, 隔日复往, 其门首挂榜烧褚, 余疑有他故, 入门见 者皆有喜色, 询之, 则曰: 先生去之夕, 病者梦其前夫人怒曰: 汝据余之室, 夺余之财, 虐余之女, 余欲伤汝命, 今为某所治, 余将为大蛇以杀汝, 即变为大蛇, 大惊而醒, 故特延僧修忏耳。 盖前夫人以产后血臌亡, 病状如一, 而医者治不中病, 遂致不起。 盖一病有一病治法, 学不可不博也。 产后肠痈 洞庭某妇, 产后小腹痛甚, 恶露不止, 奄奄垂毙。 余诊之, 曰: 恶露如此多, 何以其痛反剧? 更询其所行之物, 又如脓象。 余曰: 此乃子宫受伤, 腐烂成痈也。 宜令名手稳婆探之, 果然。 遂用绵作条, 裹入生肌收口之药, 而内服解毒消瘀之方, 应手而 愈。 凡产后停瘀, 每多外证, 如此甚多, 不可不知也。 恶痘 吴超士家憧, 已弱冠, 随超士往戏馆观戏, 因寒热作而先归, 夜半呻吟不绝。 至明旦往视, 则匿于床下, 口称群鬼欲杀之, 拽 出视之, 细点如麸。 余曰: 此恶痘也。 色暗紫, 急以升麻、 羌活、 生地等药, 煎汤灌之。 三日而痘形出, 遍体无毫孔, 头面结聚重 叠, 始终用滋养气血之品, 不用时下恶药一味。 二十余日始结痂, 焦黑成片, 大如手掌, 形如缸爿 , 剥去之后, 非复本来面目, 见 者俱不相识, 可知痘证之必死者绝少, 皆医以寒凉克伐之药误之 也。 毛履和之女患痘。 医者曰: 此闷痘也, 五日而毙。 举家扼腕。 适余至, 曰: 先生亦治痘否? 余曰: 医者不肯治之痘则治。 曰: 已回绝矣。 因入视, 遍体大热, 神昏不语, 细点如鱼子, 隐在肉 中, 余急以升麻羌活汤为主, 而佐以养血透肌药饮之, 三日而痘 30 形显, 前医群骇, 告之以故。 则又大笑曰: 升麻、 羌活等药, 岂 入痘科。 不知升麻汤乃痘证初起之主方, 而医者不知也。 继以养 血解毒补气之品。 其结痂也, 额如覆釜, 身如树皮, 发连痂脱, 三年始生。 时医见此等证, 必用大黄、 石膏及恶毒之物, 虚其里 而增其毒, 五日而死之言必验。 病家亦以为医者断期如神, 孰知 非其识之高, 乃其药之灵也。 呜呼惨哉! 余同学沈冠云之女, 痘密黑陷而无浆, 医者束手, 冠云告以 故。 余曰: 姑处以补托之法, 用地黄、 归身、 黄芪、 人参等药, 闻者咸笑。 一服而浆来, 至明日以参贵停服。 余曰: 精力不充, 毒发未尽, 未尽必生痘毒, 后果臂湾生二毒, 复为治之而安。 余长孙女种痘, 点密而色深赤, 种痘之医束手。 余用清发之 药, 并时含紫雪, 赤色稍衰。 将就寝, 复往视, 忽变灰白色而咬 牙。 余惊曰: 证变虚寒矣。 此所谓亢害承制也。 即用人参、 鹿茸 等药托之, 至三鼓而疮色复红, 形渐高起, 仍用清火养血之方而 浆成。 盖病变无常, 顷刻转易, 故凡属危险之证, 医者当时时消 息, 不可片刻离也。 但不明理之医, 则偏僻固执, 又方法绝少, 不能肆应不穷耳。 流注 苏州一小儿, 甫九龄, 颇聪慧, 而患流注, 肩背腰胁十余处, 百端医治无效。 余视之曰: 此惟大活络丹能愈。 服至三十余丸, 未破者消, 已破者收口。 更服补气血之药而愈。 盖流住一证, 由 风寒入膜所致, 膜在皮中, 旁通四达, 初无定处, 所以随处作患, 此真脉络之病、 故古人制大活络丹以治之。 其余煎丸, 皆非正治。 所谓一病有一病之法, 药不对证, 总难取效也。 本邑刘近曾夫人, 患虚痰流注, 色胱脉虚, 发无定处, 病极 危险, 非旦夕可奏功。 余辞不能治。 郡中一医以百金包好, 因留 在家治之。 闻余有不能治之说, 笑曰: 我医好后, 更请徐君质之, 当无言可对耳。 月余, 刘君之兄元谷招余诊。 近曾出曰: 流注之 31 疾, 虽向愈而未收口, 托在相好, 肯一观否? 余因视之, 肩后疮 孔大如钱, 内膜干空, 与皮不连, 气促脉微。 诊毕而出, 近曾求 方, 余笑不答, 书“危在顷刻” 四字, 刘不信。 少顷, 内呼刘父 子入, 已气绝矣。 群执包好之医, 欲加以无礼。 余晓之曰: 此病 本不治, 非药误也。 但不知生死, 为无目耳。 乃释之。 盖流注之 证, 其类不同, 大段皆津液枯而痰流膜内之证, 当内外交治, 而 祛邪补虚, 亦另有切病方药, 蛮补无益也。 嘉善张卓舟, 未弱冠, 患流注五年, 自胁及腰腿, 连生七八 孔, 寒热不食, 仅存人形, 历年共服人参二三千金, 万无生理。 父母先亡, 只有慈母。 其伯悉收其田产文契, 专待其毙而取之。 其从兄汪干造余家哀恳, 余颇怜之, 破格往视。 半身几成枯骨, 此乃虚痰流注。 医者不能治其经络之痰, 徒费重赀而无一中病者, 则药之误, 而非病之真无治也。 余用大活络丹为主, 而外敷拔管 生肌之药。 医者闻之大笑曰: 活络丹辛暴之药, 岂可入口? 盖彼 惟知俗本所载乌头、 蚯蚓之活络丹, 而不知古方五十余味之大活 络丹也。 盖流注之痰, 全在于络, 故非活络丹不效。 以后脓稀肉 长, 管退筋舒, 渐能起立, 不二年而肌肉丰肥, 强健反逾于常。 呜呼!不知对病施药, 徒事蛮补, 举世尽然, 枉死者不知其几也。 雄按: 大活络丹治虚痰流注, 深为合法, 而外科不知也。 若 实痰, 则控涎丹最妙。 肠痈 长兴朱季舫少子啸虎官, 性极聪敏, 年九岁, 腹痛脚缩, 抱 膝而卧, 背脊突出一疖, 昼夜哀号, 遍延内外科诊视, 或云损证, 或云宿食, 或云发毒, 当刺突出之骨以出脓血。 其西席茅岂宿, 力荐余治。 往登其堂, 名医满座。 岂宿偕余诊视, 余曰: 此缩脚 肠痈也, 幸未成脓, 四日可消。 闻者大笑, 时季舫为滦州牧, 其 夫人孔氏, 名族之女, 独信余言。 余先饮以养血通气之方, 并护 心丸, 痛遂大减, 诸医谓偶中耳。 明日进消瘀逐毒丸散, 谓曰: 服此又当微痛, 无恐。 其夜痛果稍加, 诸医闻之哗然, 曰: 果应 我辈之言也。 明早又进和营顺气之剂, 痛止八九, 而脚伸脊平, 32 果四日而能步, 诸医以次辞去。 中有俞姓者, 儒士也, 虚心问故。 余谓: 杂药乱投, 气血伤矣。 先和其气血, 自得稍安, 继则攻其 所聚之邪, 安能无痛, 既乃滋养而通利之, 则脏腑俱安矣。 南濠徐氏女, 经停数月, 寒热减食, 肌肉消烁, 小腹之右, 下达环跳, 隐痛微肿。 医者或作怯弱, 或作血痹, 俱云不治。 余 诊其脉, 洪数而滑, 寒热无次。 谓其父曰: 此瘀血为痈, 已成脓 矣。 必自破, 破后必有变证, 宜急治。 与以外科托毒方并丸散, 即返山中。 越二日, 天未明, 叩门甚急, 启视则徐之戚也。 云脓 已大溃, 而人将脱矣。 即登其舟往视, 脓出升余, 脉微肤冷, 阳 随阴脱。 余不及处方, 急以参附二味, 煎汤灌之, 气渐续而身渐 温。 然后以补血养气之品, 兼托脓长肉之药, 内外兼治, 两月而 漏口方满, 精神渐复, 月事以时。 大凡瘀血久留, 必致成痈。 产 后留瘀, 及室女停经, 外证极多。 而医者俱不能知, 至脓成之后, 方觅外科施治, 而外科又不得其法, 以致枉死者, 比比然也。 腿痈 横泾钱某之女, 素有痞块, 从腹入少腹, 又从少腹入环跳之 下, 大腿外臁, 变成大痈, 脓水淋漓成管, 管中有饭粒流出, 真 不可解, 日渐狼狈, 诸医束手。 其父泣而告余曰: 寒俭之家, 服 人参已费百金, 而毫无效验, 惟有立而视其死耳。 余曰: 人参不 可长继, 祛脓填漏, 外科自有正方也。 乃为合治漏之药, 内服外 敷, 所服末药, 亦有从疮口流出者, 继乃渐少, 胃气亦开, 肌肉 内生, 数月之后, 痂结筋舒。 前此从未生育, 期年怀孕生子。 凡 治病各有对证方药, 非可以泛治之方, 图侥幸也。 臂疽 长兴周某之子, 臂生疽, 经年脓水不干, 变为多骨。 所食米 粒, 间有从疽中出者, 奄奄待毙。 余为内托外敷, 所服末药, 亦 从疮口出, 继而脓渐减少, 所出碎骨, 皆脓结成, 出尽之后, 肌 肉日长, 口收痂结而愈。 33 项疽 郡中朱姓患项疽, 大痛彻心, 时时出血。 延医施治, 漫肿滋 甚。 神思昏迷, 束手待毙, 延余视。 急用围药裹住根盘, 敷以止 血散, 饮以护心丸, 痛缓血止, 神安得寝。 明日前医来, 告以故。 医谓同一金黄散, 我用无效, 彼用神验, 此命运不同, 非药异也。 彼盖不知围药每病各殊耳。 疮口已定, 乃大托其脓, 兼以消痰开 胃之品, 饮食渐进, 坐卧皆安, 两月而愈。 凡治痈疽之法, 在视 其人之肥瘠, 瘦弱之躯, 尤忌见血。 疮口若大, 则肌肉难生, 所 以最重围药。 其方甚多, 不可不广求而预备也。 同学沈自求, 丧子, 优愁郁结, 疽发于项, 调治无效。 项三 倍疮口, 环颈长尺余, 阔三寸, 惟近咽喉处二寸未连, 而枕骨直 下之筋未断, 血流不止。 余辞不治, 坚恳不已。 先进护心丸二粒, 令毒不内攻。 又付止血散止其血, 外用围药厚涂束其根, 更以珠 黄等药, 时时敷疮口上, 其膏药长一尺三寸, 再以黄芪四两煎汤, 煎药服之。 势定而饮食稍进, 数日血止脓成, 肌与腐肉, 方有界 限。 疮口太大, 皮肉不能合, 以生肌等药, 并参末厚涂而封之, 月余口乃合。 病家欲备人参斤许以待用, 余曰: 无庸也。 诸痛痒 疮, 皆属于火; 脓流肉腐, 皆伤于阴。 凡属外证, 总以清火养阴 为主而加开胃健脾之药, 人参止用钱许, 数剂即止, 此从古一定 之法。 其用温补, 乃后世讹传之术, 无不阴受其害。 余凡治大证, 无不神效, 时人多不之信也。 苏州章倚文夫人, 体质本弱, 平时饮食绝少, 忽患项毒, 平 漫不肿, 痛辄应心。 医者谓大虚之证, 投以峻补, 毒伏神昏, 奄 奄一息, 延余视之。 余曰: 毒无补理。 疮口不高, 则以围药束之, 饮以清凉养血之品, 托毒于外, 兼服护心丸, 痛定而疮根渐收。 余暂归, 转托一医代治。 医者强作解事, 曰围药不过金黄散之类, 无益也, 去之。 用药亦意为改易, 以炫己能。 疮遂散大, 血出不 止, 痛复甚而神疲。 余再至大骇, 询之, 乃知其故。 医者乃不复 生议论, 于是仍用前法, 脓成食进, 而后得安。 盖外科病不治者 绝少, 皆由医之不得其道, 所以动手辄误, 病变日增, 而药无一 34 验, 即束手无策矣。 对口 白龙桥吴时臣, 年七十余矣, 患对口, 痛欲绝。 余视其外无 围药, 疮内反有插药五条, 乃三品一条枪, 此古方蚀顽肉之恶药, 而近日医者, 误以为必用之品, 所以痛极昏迷。 余悉拔去, 掺以 珠黄解毒散, 其痛立除而神安。 复用围药裹住其根, 使疮头高而 脓易出。 或谓七旬之人, 精力已衰, 宜用温补。 余曰: 外证俱属 火, 苟非现证虚寒, 从无用热药之理。 进清凉开胃之剂, 胃气开 则肌肉自生, 调养月余而愈, 精神较胜前矣。 平湖徐抡斋, 阴毒对口, 颈项漫肿而色紫, 有头如痘者百余, 神烦志乱, 医者束手, 就治于余。 余曰: 此乃阴毒, 兼似有祟。 其家为述: 患病之后, 鬼声绕屋, 鬼火不断。 余曰: 且敷药试之, 色稍鲜, 肿亦稍消。 明晨视之, 色转淡红, 其如痘者, 俱出微脓 而低软, 中聚一头, 亦不甚大, 势已消其十之三, 神亦渐清, 而 思饮食。 病虽属阴, 亦不可用热药以增邪火, 惟和血通气, 使营 卫充盈, 使血中一点真阳诱出。 则阴邪自退。 若用热补, 则反助 毒火, 而生机益绝。 故冶外科之阴证, 非若伤寒之阴证, 为外感 之寒邪, 可专用桂附以驱之也。 今之号外科者, 惟拾内科之绪论, 以为热可御寒, 则贻害不小矣。 发背 洞庭吴姓, 从徐州经纪返棹, 背起粟粒, 深紫色而痛应心, 周围肌肉皆不仁, 知非轻证, 未至家而就余治。 余辞不能, 再三 恳求, 姑用围药束之。 稍定, 病者谓我尚未到家, 当归处分家事, 求借一廛, 如果不治, 死无余憾。 归二日而复来, 其疮不甚大, 顶微高而坚黑, 当用刀挑破, 方可上药。 以洋刀点之, 洋刀坚利 非凡, 竟不能人, 用力挑之, 刀头折, 乃用金针四面刺之, 以泄 毒气。 内托外敷, 其方屡变, 然后脓从四旁出, 顽盖自落, 约深 半寸, 脊骨隐露, 其尖亦腐去, 急以生肌散填补之, 内服峻补之 35 剂, 两月而肉满皮完。 此九死一生之证, 不早为外束内托, 则焦 骨攻脏, 无生理矣。 周庄陆姓, 疽发背, 周径尺余, 一背尽肿, 头以百计, 毒气 内攻, 沉闷昏迷。 医者以平塌无头, 用桂附托之。 余曰: 此疮止 宜收小, 若欲加高, 则根盘如此之大, 而更加高, 则背驮栲栳矣。 此乃火毒, 用热药必死。 乃以束根提毒之药敷之, 一夕而疮头俱 平, 皮肤亦润, 止有大头如杯, 高起于大椎骨之下, 大三寸许, 尚不思饮食, 惟求食西瓜, 医吓以入口即死。 余令纵其所食, 一 日之内, 连吃大西瓜两个。 明日知饥, 欲求肉饭, 食肉四两, 饭 半碗, 明日更加, 始终用托毒清火之剂, 而脓成口敛。 余嘱曰: 此疽初起盈背, 背中脂膜皆空, 非填补里膜, 必有他变。 有庸医 献媚曰: 病已全愈, 为此说者, 图厚谢也, 我力能保之。 病家利 其省费, 从之。 至来年二月, 忽旧疤中一细眼流血不止, 放血斗 余, 两日而卒。 盖其前一背尽肿, 其中之脂膜俱化成脓, 从大口 出尽。 庸医安知治法, 贪利误人。 富贵之家, 往往最信此等人, 可不省察耶。 对心发 郡中唐廷发, 偶过余寓, 时方暑, 谓背上昨晚起一小瘰, 搔 之甚痒, 先生肯一看否。 余视之骇曰: 此对心发也。 唐不甚信, 曰: 姑与我药。 余曰: 君未信余言, 一服药而毒大发, 反疑我误 君矣。 含笑而去, 明日已大如酒杯而痛甚, 乃求医治。 余曰: 此 非朝夕换方不可。 我不能久留郡寓, 奈何? 因就医余家, 旦暮易 法, 其中变迁不一, 卒至收口。 其收口前十日, 忽头痛身热, 神 昏谵语, 疮口黑陷, 六脉参差。 余适出门两日, 归而大骇, 疑为 疮证变重, 几无可药。 细询其仆, 乃贪凉当风而卧, 疮口对风, 膏药又落, 风贯疮中, 即所谓破伤风也。 乃从外感治法, 随用风 药得汗而解, 身凉神清, 疮口复起, 仍前治法而痊。 若不审其故, 又不明破伤风治法, 则必无效, 惟有相视莫解而已。 36 肺痈 苏州钱君复庵, 咳血不止, 诸医以血证治之, 病益剧。 余往 诊, 见其吐血满地, 细审之, 中似有脓而腥臭者, 余曰: 此肺痈 也, 脓已成矣。 《金匮》 云: 脓成则死, 然有生者。 余遂多方治 之, 钱亦始终相信, 一月而愈。 盖余平日因此证甚多, 集唐人以 来治肺痈之法, 用甘凉之药以清其火, 滋润之药以养其血, 滑降 之药以祛其痰, 芳香之药以通其气, 更以珠黄之药解其毒, 金石 之药填其空, 兼数法而行之, 屡试必效。 今治钱君亦兼此数法而 痊, 强健逾旧。 几二十年, 至乾隆三年, 家业日隆, 因迁居大造, 途中相值, 邀余视其新居, 坐谈良久, 辞出, 见其右额有豆大黑 点, 问之, 钱对曰: 昨此处生一瘰, 颇痒, 无他苦也。 余谛审之 曰: 此毒发于内, 治之失宜, 可以伤命, 非轻疾也。 钱笑而腹非 之。 余曰: 本当为君竭力, 但君未信, 若一用药而毒大发, 则反 以为病由药作, 故不敢。 但多年相好, 不可不尽言, 如五六日病 势增重, 当来相闻, 勿为人误。 越五日, 遣人邀余山中, 往则见 其额肿目闭, 哀号竟夕, 方悔信余之不早, 细视皮中有物, 乃三 品一条枪也。 拔去五条。 嗟乎!此乃腐烂死肌之恶药, 好肉用上, 其痛应心, 况额上皮内即骨, 横插皮中, 所以痛极。 余既不能久 留, 又坏证难治, 力辞归山。 易以他医, 面目俱腐而卒。 嗟乎! 前何相信之深, 后何不信之至, 岂非命乎! 乳疖 东洞庭刘某夫人, 患乳疖, 医者既不能消散, 成脓之后, 又 用刀向乳头上寸余出毒, 疮口向上, 脓反下注, 乳囊皆腐, 寒热 不食, 将成乳劳, 内外二科聚议无定, 群以为不治矣。 延余诊之, 曰: 此非恶证, 治不如法耳。 尚可愈也, 但须百日耳。 其家戚族 皆少年喜事, 闻余言欲塞群医之口, 向病家曰: 我辈公恳先生留 山中百日, 必求收功而后已。 如欲归家, 备快舟以迎送。 余初不 允, 继勉承之, 多方治之, 至九十日而未见功。 盖病者柔弱畏痛, 既不敢于乳下别出一头, 而脓水从上注下, 颇难出尽, 故有传囊 之患。 忽生一法, 用药袋一个, 放乳头之下, 用帛束缚之, 使脓 37 不能下注; 外以热茶壶熨之, 使药气乘热人内; 又服生肌托脓之 丸散, 于是脓从上泛, 厚而且多, 七日而脓尽生肌, 果百日而全 愈。 后以此法治他证, 无不神效。 可知医之为术, 全赖心思转变, 刻舟求剑, 终无一验也。 下疳 濮院沈维德, 患下疳, 前阴连根烂尽, 溺从骨缝中出, 沥灌 肾囊中, 哀号痛楚, 肛门亦复烂深半寸, 载至余家, 止求得生为 幸。 余亦从未见此病, 姑勉为治之。 内服不过解毒养血之剂, 而 敷药则每用必痛, 屡易其方, 至不痛而后已。 两月后结痂能行, 惟阴茎仅留根耳。 余偶阅秘本, 有再长灵根一方, 内用胎狗一个, 适余家狗生三子, 取其一, 泥裹偎燥, 合药付之。 逾二年, 忽生 一子, 举族大哗, 谓人道已无, 焉能生子? 盖维德颇有家资, 应 继者怀觊觎之心也。 其岳徐君密询之, 沈曰: 我服药后阳道已长, 生子何疑? 徐君乃集其族人共验之, 阳道果全, 但累生如有节而 无总皮。 再期又生一子, 众始寂然。 远近传之, 以为奇事, 今犹 有述之以为异闻者。 附: 再长灵根方 五十日复生效。 煅乳石三钱五分 琥珀七分 朱砂六分 人参一钱 真珠 七分 牛黄四分 真水粉五分 胎狗一个 雄黄六分 用灵仙、 首乌、 大力子、 寥草汁煮一昼夜, 炒如银色。 上为 末, 每服三厘, 日进四服, 卧又一服, 俱以土茯苓半斤, 阴阳水 十二碗, 煎五碗, 连送五服, 七日验。 雄按: 煮一昼夜而炒如银色之药品, 即上文煅乳石等九味也。 详玩文义, 似宜移上字于用字之上方顺。 第胎狗煨燥必黑, 全狗 分两, 又必数倍于诸药, 同煮同炒, 不知何以能如银色, 是必煨 时不令黑也。 筋瘤 苏州一小童, 背上肿大如覆碗, 俯不能仰, 群谓驼疾也。 或 戏余曰: 君能治奇疾, 若愈此, 则我辈服矣。 其父母以余为果能治也, 亦力求焉。 余实不知其中何物, 姑以腐药涂上, 数日皮开 肉烂, 视其肉, 如蚯蚓者盘结数条。 细审之, 乃背上之筋所聚也。 余颇悔轻举, 急以舒筋收口丸散, 外敷内服, 筋渐散, 创渐平, 肤完而身直矣。 此筋瘤之一种也。 哄传以余为能治驼疾, 从此求 治驼者云集, 余俱谢不能, 此乃幸而偶中。 古人并无此治法。 癸 未人都, 尚有人询及者, 余谢无此事而已, 存此以识异。 雄按: 洄溪神于外科, 读其所评《外科正宗》 等书, 已见一 斑。 是编列案仅十余条, 然各大症治法略备, 洵痈疽家赤文绿字 之书也, 可不奉为圭臬哉。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