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历史上医家之间的关系,许多人会联想起“扫叶庄”与“踏雪斋”的故事,说是叶天士与薛生白常互生龃龉,各在自己书斋的取名上做文章,影射攻击对方,似乎不扫、不踏,不足以解恨。上百年来人们把它作为笑谈传闻。

叶、薛二位均是温病学医家,从二位医家的为人及治病态度看,这个传闻颇值得怀疑。

叶天土以虚心好学着称,即便是他成名以后也是这样。关于他虚心好学、不耻下问的故事很多。为了学到知识,他曾改名换姓,拜一位姓刘的名医为师;他也曾煞费苦心,乔装打扮成穷人模样拜老僧学艺,学成后方才披露姓名。

他的字号也表现了他的医学志向。他号“香岩”,这中间还有一段趣事。在叶天士同时代,苏州有位乐工,技艺超群。为谋生,他进京卖艺,挣到不少钱。回苏州后,见许多贫困人家无衣无食,他慷慨解囊,在一个叫“虎丘山”的地方建造了一所“普济院”,专门接济贫苦百姓,他的名声很快传遍乡里。康熙五十五年,清圣祖玄烨听到此事,亲笔写下“香岩普济”的匾额,颁发到普济院。叶天土以“香岩”二字为号,表明他志在学习这位艺人乐于助人的精神。

尽管叶天士名气很大,但他从不矜夸,十分谦逊。在治病中,常请别的内行医生帮忙,碰上自己治不好的病,也不逞强,乐于倾听同道的意见。对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治愈他母亲疾病的一位章姓医生,他逢人便夸:章医生的医术比我高明,可以请他看病。不解的是:这位虚怀若谷、谦逊向贤的叶天士,难道就单单跟薛生白过意不去,而不怕别人笑话他?这不是和他历来的治病态度格格不入吗?

比叶天士小十三岁的薛生白,平素对叶天士的高明医术也推崇备至。据《苏州府志·薛雪传]“记载:薛生白“每见叶处方而善,未尝不击节也。”既然薛氏内心如此佩服叶天士,怎么可能反目为敌,甚至相互辱驾呢?况且,这与薛生白的个性亦不相符。薛生白著有《一瓢诗话》,很强凋“人品”。认为“具得胸襟,人品必高。人品既高,其一謦一欬(指谈笑),一挥一洒,必有过人之处,”把人品的修养与事业上的成就直接联系起来。可见。他很注重品行修养。所以,那些传闻无论从哪一角度分析,都难以令人置信。然而,正是这些传闻,把两位医家的高尚形象一笔抹杀,给中医界造成不良影响。

不错,历史上的确有过“扫叶庄”,但其本意并不是针对叶天土的。沈德潜《归愚文钞》卷九有《扫叶庄记》一文,介绍了薛生白“扫叶庄”的来历。大意是说:“扫叶庄”是薛生白著书立说的地方。因为那里树木葱郁,落叶封径,薛生白常呼书童缚帚扫除地上落叶,故取名为“扫叶庄”,此其一义;又因为薛生白注释《易》,能补俞氏《易》所末及,屡定屡更,挑除疵漏,就象扫除落叶一样。此其二义,丝毫也没有针对叶天土的意思。将树叶与叶天士的姓联系在一起,完全是牵强附会。

记述“扫叶庄”、“踏雪斋”这段传闻的书,以王友亮的《双佩斋文集》为代表。然而,有人已从医史和文学等角度加以论证,认为该文不是王友亮本人所作,而是后人在整理刊行时根据传闻添加上去的。至此,叶、薛的这段“冤假错案”可以平反昭雪了。

历史上,医家精诚团结、肝胆相照的事例很多。金元时代的著名医家朱丹溪与葛可久的交往便是一例。一次,浙中有位女子患“痨瘵”(即今之肺结核),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许多医家束手无策。病家抱一线希望请朱丹溪诊治。经过丹溪的认真治疗,病情有明显好转,但脸颊上的红晕却始终不退。朱丹溪对病家说:“我只能治到这个地步。现在要请吴县名医葛可久施用针灸治疗,方能彻底痊愈。不过,这个人很难请”。他略一思忖,说;“这样吧,我写一封信给你带去,他必定会来的。”病家很高兴,雇了一只小船去请葛可久。葛可久—见朱丹溪的信,即“不谢客行,亦不返舍”,登舟而来。朱丹溪详细介绍了那女子的病情,请葛可久诊视。葛可久认为病在胸肺,余邪未净,应针刺两乳。于是,他取出针具,隔着薄衣,针刺她的两乳,病人脸上的红晕随之消失。朱丹溪在旁边仔细观察,认真琢磨,亦学到了针灸知识。在医技上,朱丹溪当着病人的面承认自己的短处,这需要多么宽阔的胸怀!葛可久有求必应,亦体现了与丹溪的真挚情谊。这则故事可算是中医“会诊”的珍闻。

当然,由于学派不同,学术见解不一,医家之间产生学术争鸣是常有的事,它能促进医学发展,值得提倡,如金元四大家的学术争鸣即是如此。另外,受封建陋习的影响,个别医生也的确存在—些门户之见,它阻碍中医发展,不利于中医学术交流,应坚决摒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