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数实义。根据上述的立方原则,我们可以看到,厥阴篇的乌梅丸是厥阴病显而易见的主方。首先,我们看乌梅丸是在哪一个条文里讨论的呢?是在338条。这是不是一个巧合呢?我看不是。从这样一个条文序号,我们就应该看出古人真是煞费苦心,连一个序号也不会浪费,也要借此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什么信息呢?就是三八的信息,就是风木的信息。我们借此机会再回看38条,38条也是用这个三八之数,它讨论的是什么呢?它讨论的是大青龙汤。青龙为东方之属,为风木之属,由此便知这个安排不是偶然,而是要借此表达象数的关系,表达象数与时方的关系。由乌梅丸在这样一个特殊条文中出现,已然知道它绝非厥阴篇的寻常之方。
接下来我们看乌梅丸在用药的寒温之气上有什么特征,乌梅丸从总体来说,由寒温两组药构成。其中温热药为乌梅、细辛、干姜、当归、附子、蜀椒、桂枝,共七味;寒凉药黄连、黄柏、人参(人参于《神农本草经》为甘、微寒。)共三味。合之,温热为七,寒凉为三,温热比例远大于寒凉,正与前述厥阴之立方原则相符。
紧接着我们看第三个问题,这个方的名字叫乌梅丸,那肯定是以乌梅为君的。为什么要以乌梅为君呢?以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也。以厥阴之味酸也。既然是厥阴的主方,那当然就应该用酸。而酸味药中还有什么能过于乌梅呢?因此,乌梅理所当然的应该成为厥阴主方的主药。在乌梅丸中,乌梅用的是300枚,干吗不用200枚呢?可见这个数又一次体现了厥阴的方时特性。乌梅丸在用乌梅的基础上,再以苦酒渍乌梅一宿。苦酒即酸醋,这便酸上加酸了。在《伤寒论》中,用酸味药虽不只是乌梅丸,可是以用酸的程度而言,乌梅丸却是无以复加的。从乌梅丸的上述三个方面,一个气,一个味,一个数,都与厥阴的时方,都与厥阴的本性甚相符合,因此,乌梅丸作为厥阴病的主方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在讨论完乌梅丸的上述三个方面以后,也许大家会提出一个问题来,厥阴为阴尽阳生,厥阴为风木,因此,厥阴最主要的一个本性就应该是升发。而以我们过去的经验,像乌梅、苦酒这样一类酸性的药具有很强的收敛作用。既然厥阴要升发,为什么又要以酸收酸敛为君呢?这便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矛盾,这个矛盾如果不解决,即便乌梅丸的上述问题好像谈清了,可是对乌梅丸乃至整个厥阴的治方我们还是很难落到实处。落不到实处,对于乌梅丸的运用当然就谈不上左右逢源。
木性升发,酸性收敛,升发为什么要用酸敛呢?这个道理在《老子·三十六章》中隐约可见,其曰:“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我们将《老子》的这样一个“微明”引申到厥阴里,引申到乌梅丸里,便是:“将欲升发之,必固酸敛之。”
为什么要这样呢?大家看乌梅丸的组成,乌梅丸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它里面的温热药特别多,一共七味,这是整个《伤寒论》用温热药最多的一个方子,再没有任何一个方的温热药能够超过它。
乌梅丸的温热药既多且杂,川椒、当归可以说是温厥阴的,细辛则温太阳少阴,干姜、附子虽三阴皆温,然干姜偏于太阴,附子偏于少阴,桂枝则是太阳厥阴之药。因此,乌梅丸中的这些温热药实际上是很杂乱的,可以说它是四面八方的温热药。既然是四面八方的温热药,那它们当然就要温四面八方。可是现在我们有个限定,有个固定的目标,我们不需要它温四面八方,我们只需要它温厥阴一方。这怎么办呢?张仲景在这里告诉了我们一个很巧妙的方法,就是重用乌梅、重用酸味药。乌梅丸的立方用药令人拍案叫绝。乌梅就好像是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一树起来,原来杂乱无章的散兵游勇就统统地归拢到这面旗帜下,在这面旗帜的指引下,力往一处使,劲往一处发,都来温这个厥阴。所以,乌梅丸之用乌梅,这个意义实在太深刻了。
由乌梅丸我们看到了经方的鬼斧神工,由乌梅丸我们看到了张仲景的立方用药之巧,确实令人拍案叫绝。乌梅丸有了乌梅这面旗帜,就能将分散的力量集中起来,聚于厥阴,就能够帮助厥阴之气突破阴的束缚,从而承阴启阳。这样才能真正地实现升发,实现阴阳的顺接。此非“将欲升发之,必固酸敛之”乎。
从整个厥阴及乌梅丸的意义而言,厥阴之气之所以不能升发,之所以不能顺接阴阳,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受到阴寒的束缚,而在束缚的过程中就必然会产生郁遏,郁遏即会生热。为什么乌梅丸在大量温热药里要配上二味苦寒呢?目的就是要消除这个郁遏所生热。最后一味药是人参,人参有扶正的作用,可以加强上述的力量。另外,张仲景用人参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生津止渴。厥阴提纲条文的首证不就是消渴吗?用人参正好起到止渴的作用。再者,乌梅丸除人参的止渴作用外,大家还应该记得《三国演义》望梅止渴的故事,望梅即能止渴,况服梅乎。因此,乌梅丸治消渴于事于理皆相符。此为乌梅丸之大义也。
综之,乌梅丸是临床极重要极常用的一个方剂,不但可以治338条所述的蛔厥,久利及消渴,尚可用于巅顶头痛,睾丸肿痛等疾。于生殖系其他病变,亦可参乌梅丸意治之。总之,只要我们对乌梅丸的理真正弄通了,临证运用何愁不左右逢源,信手拈来。理事不二。我想不但乌梅丸如此,《伤寒论》的112方皆如此,只要理上贯通了,事上的圆融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这亦是本书写作的一个最主要的目的。为什么本书的书名要定为“思考中医”?思考什么呢?无外乎就是这个理,无外乎就是对自然与生命的时间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