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温 温热 温疫 温毒 冬温(2)
〔自学时数〕45学时
〔面授时数〕15学时
〔目的要求〕
1.了解温病的范围和分类。
2.熟悉上焦温病的含义、病因、病机、证候分类、治则治法概要。
3.掌握上焦温病的主要证候、治法和代表方剂。
〔讲解〕
吴鞠通论温病,提出以三焦分证,来划分温病的证候群。以三焦为纲,病名为目,作为温病学说的辨证纲领。
(1)上焦篇《灵枢•营卫生会》:“上焦出于胃上口,并咽以上,贯膈而布胸中,……中焦亦出胃中,出于上焦之后……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下焦者,别迴肠,注于膀胱而渗入焉。……”指出了三焦的划分和三焦的功用是流通气血,疏通水道。吴氏对三焦的运用是引叶天士“仲景伤寒先分六经,河间温热须究三焦”之意。其基本意义和卫气营血一样,也是作为温病临床辨证施治的准则。叶氏明确提出:“温邪上受,首先犯肺”。“上受”、“犯肺”,指出了温病的传变规律,是由上而下。吴鞠通进一步指出:“温病由口鼻而入,鼻气通于肺,口气通于胃,肺病逆传则为心包。上焦病不治则传中焦,胃与脾也;中焦病不治,即传下焦,肝与肾也。始上焦,终下焦”(《温病条辨•中焦病》)。《温病条辨》就是以三焦为纲,病名为目来阐述温病辨证论治的。上焦温病包括肺和心两个系统的证候。温病初起,主要表现为手太阴肺经的证候,其顺传为中焦脾与胃的证候;其逆传为邪入心包的证候。上焦篇主要是讨论温病初期的辨证论治。
(2)风温、温热、温疫、温毒、冬温 《温病条辨》明确指出:温病有九种,即下文中所述的“温病者、有风温、有温热、有温疫、有温毒、有暑温、有湿温、有秋燥、有冬温、有温疟”。但《温病条辨》又明确指出,温病从性质上又可分为兼湿与不兼湿两大类。所以本书在編写体例上,以兼湿与不兼湿两大类来加以论述。九种温病中,风温、温热、温疫、温毒、冬温基本上属于温病之不兼湿一类,在治疗原则上基本一样,本书把这五种列属一类。
一、温病者:有风温(1)、有温热(2)、有温疫(3)、有温毒(4)、有暑温(5)、有湿温(6)、有秋燥(7)、有冬温(8)、有温疟(9)。
此九者,见于王叔和《伤寒例》中居多,叔和又牵引《难经》之文以神其说。按时推病,实有是证,叔和治病时,亦实遇是证,但叔和不能别立治法,而叙于《伤寒例》中,实属蒙混,以《伤寒论》为治外感之妙法,遂将一切外感悉收入伤寒例中,而悉以治伤寒之法治之。后人亦不能打破此关,因仍苟简,千余年来,贻患无穷,皆叔和之作俑,无怪见驳于方有执、喻嘉言诸公也。然诸公虽驳叔和,亦未曾另立方法,喻氏虽立治法,仍不能脱却伤寒圈子,弊与叔和无二,以致后人无所遵依。本论详加考核,准古酌今,细立治法,除伤寒宗仲景法外,俾四时杂感,朗若列眉;未始非叔和有以肇其端,东垣、河间、安道、又可、嘉言、天士宏其议,而瑭得以善其后也。
风温者,初春阳气始开,厥阴行令,风夹温也。温热者,春末夏初,阳气弛张,温盛为热也。温疫者,厉气流行,多兼秽浊,家家如是,若役使然也。温毒者,诸温夹毒,秽浊太甚也。暑温者,正夏之时,暑病之偏于热者也。湿温者,长夏初秋,湿中生热,即暑病之偏于湿者也。秋燥者,秋金燥烈之气也。冬温者,冬应寒而反温,阳不潜藏,民病温也。温疟者,阴气先伤,又因于暑,阳气独发也。
按诸家论温,有顾此失彼之病,故是编首揭诸温之大纲,而名其书曰《温病条辨》。
〔讲解〕
本条是讲温病范围内各种病变的分类,其致病原因,是感受风、寒、暑、湿、燥、热之邪而表现的各种病证。因此,吴氏把温病分为九种,即:风温、温热、温疫、温毒、暑温、湿温、秋燥、冬温、温疟。
(1)风温 风温是感受风热之邪所引起的急性外感病。多发病于春、冬两季,如冬令气候失常,应寒而反温,及初春阳始升而气温,叶天士指出:“风温者,春月受风,其气已温”。又春为厥阴风木行令,风温之邪,感之于人,发为风温。
(2)温热 温病多发病于春末夏初,《素问•脉要精微论》曰:“彼春之暖,为夏之暑”。暖而温也,热之渐也,然夏未至则不热,故病发犹曰温。是在春末气候巳温暖,夏初温热不盛之时,此时感受温邪,即为温热。
(3)温疫 温疫是一种具有传染性和流行性的疾病,《素问•刺论》曰:“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五疫是指风、寒、暑、湿、燥中的秽浊之气,这种气,亦称厉气。所以吴注谓,“温疫者,厉气流行,多兼秽浊,家家如是,若役使然也”。因其流行极广而迅速,所以有“天行之病,大则流毒天下,次则流毒一方……”之说。说明本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和流行性,即称之温疫。
(4)温毒 温毒指风温、温热、热毒之邪,秽毒之气,感之于人,内壅肺胃,侵入营分,可及上下内外,毒遍全身者,引起发斑、发疹等症;毒气上腾,引起头部肿大、发颐、喉部肿痛等症;热毒下移于肠,而为疫毒痢。此外,还有各种无名肿毒、疮毒等症。此称为温毒。
(5)暑温 暑温发生于盛夏季节,是感受暑热之邪而引起的急性热病。吴氏认为“暑之偏热者为暑温”。因盛夏暑热既盛,而雨湿又较多,湿气亦重,湿气与热邪相合,即为暑温。暑必兼湿,所以,暑温兼湿,乃湿轻热重之证。
(6)湿温 湿温发生于夏末秋初,是暑雨较多,地湿上蒸的季节。人在气交之中,感受湿热而引起的温病,为湿温。故吴氏谓:暑兼湿热,偏于暑之湿者为湿温。湿温病有湿热并重者,亦有湿重于热者。若热重于湿者则为暑温。在临证时,必需详察病情。
(7)秋燥 吴注:“秋燥者,秋金燥烈之气也”。秋燥是秋天气候干燥清凉,新感秋令凉燥之气即发的外感热病。秋天气候有偏热、偏凉的不同,所以,秋燥又有温燥、凉燥之别。若久晴无雨,秋阳以曝,感之者多为温燥;若秋深初凉,西风肃杀,感之者多为风燥,又称凉燥。但均属秋季燥邪致病,故名曰秋燥。
(8)冬温 温病发生于冬季,感受非时之暖而病者,为冬温。吴注:“冬应寒而反温,阳潜藏,民病温也”。若冬季天气应寒冷,为气候正常,如感寒致病,属于伤寒。但若气候反常应寒而不寒反暖,非其时而有其反常之气,感之而病者,即属冬温。
(9)温疟《素问•疟论》:“此先伤于风而后伤于寒,故先热而后寒也,亦以时作,名曰“温疟”。温疟的临床表现,以先热后寒,热多寒少为主。由于先伤于风,后伤于寒,邪气内伏,以致阴气先伤,伏邪因新感而诱发,即为温疟。
〔临证意义〕
本条根据温病的致病因素、发病季节及临床特点,把温病分为九种。从上述九种温病可以看出,温病的范围实际上已经包括了一年中各个季节的外感热病。这九种病名,中医临床上至今仍在沿用,因此,临证时可以按此作病名诊断。生的外感急性热病。而这些疾病发生与否,人体正气的强弱(即抗病能力的强弱)是决定因素。此九种温病,临床上必须注意致病因素和季节气候的变化,才能作出正确的诊断和治疗。
二、凡病温者,始于上焦(1),在手太阴(2)。
伤寒由毛窍而入,自下而上,始足太阳。足太阳膀胱属水,寒即水之气,同类相从,故病始于此。古来但言膀胱主表,殆未尽其义。肺者,皮毛之合也,独不主表乎!治法必以仲景六经次传为祖法。温病由口鼻而入,自上而下,鼻通于肺,始手太阴。太阴金也,温者火之气,风者火之母,火未有不克金者,故病始于此,必从河间三焦定论。再寒为阴邪,虽《伤寒论》中亦言中风,此风从西北方来,乃觱发之寒风也,最善收引,阴盛必伤阳,故首郁遏太阳经中之阳气,而为头痛身热等证。太阳阳腑也,伤寒阴邪也,阴盛伤人之阳也。温为阳邪,此论中亦言伤风,此风从东方来,乃解冻之温风也,最善发泄,阳盛必伤阴,故首郁遏太阴经中之阴气,而为咳嗽自汗口渴头痛身热尺热等证。太阴阴脏也,温热阳邪也,阳盛伤人之明也。阴阳两大法门之辨,可了然于心目间矣。
夫大明生于东,月生于西,举凡万物,莫不由此少阳、少阴之气以为生成,故万物皆可名之曰东西,人乃万物之统领也,得东西之气最全,乃与天地东西之气相应。其病也,亦不能不与天地东西之气相应。东西者,阴阳之道路也。由东而往,为木、为风、为湿、为火、为热,湿土居中,与火交而成暑,火也者,南也。由西而往,为金、为燥、为水、为寒,水也者,北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南北者,阴阳之极致也。天地运行此阴阳以化生万物,故曰天之无恩而大恩生。天地运行之阴阳和平,人生之阴阳亦和平,安有所谓病也哉!天地与人之阴阳,一有所偏,即为病也。偏之浅者病浅,偏之深者病深;偏于火者病温、病热,偏于水者病清、病寒,此水火两大法门之辨,医者不可不知。烛其为水之病也,而温之热之;烛其为火之病也,而凉之寒之,各救其偏,以抵于平和而已,非如鉴之空,一尘不染,如衡之平,毫无倚着,不能暗合道妙,岂可各立门户,专主于寒热温凉一家之论而已哉!瑭因辨寒病之原于水,温病之原于火也,而并及之。
〔讲解〕
本条是讲温病病邪首先侵入的途径。
(1)凡病温者,始于上焦 “上焦”,从人体脏腑来说,包括肺与心。温病病邪,首先从口鼻而入,自上而下。鼻通于肺,故温病始于肺,故曰:“凡病温者,始于上焦”。
(2)在手太阴 “手太阴”指肺经经脉。这与叶天士“温邪上受,首先犯肺”的论点是一致的。温邪由口鼻而入,鼻气通于肺,肺与皮毛相合而统卫气。病邪侵入,肺卫首当其冲,所以表现的症状,亦是肺卫之表证,故曰“在手太阴”。对于温病的诊断和治疗,必须注意其病程及证状表现,如系病邪在肺,出现卫分表证者,则必须从上焦温病论治。
三、太阴之为病(1),脉不缓不紧而动数(2),或两寸独大(3),尺肤热(4),头痛,微恶风寒,身热自汗,口渴,或不渴,而咳,午后热甚者(5),名曰温病。
不缓,则非太阳中风矣;不紧,则非太阳伤寒矣;动数者,风火相煽之象,经谓之躁;两寸独大,火克金也;尺肤热,尺部肌肤热甚,火反克水也。头痛、恶风寒、身热自汗,与太阳中风无异,此处最足以相混,于何辨之?于脉动数,不缓不紧,证有或渴、或咳、尺热,午后热甚辨之。太阳头痛,风寒之邪,循太阳经上至头与项,而项强头痛也。太阴之头痛,肺主天气,天气郁,则头亦痛也,且春气在头,又火炎上也。吴又可谓浮泛太阳经者,臆说也。伤寒之恶寒,太阳属寒水而主表,故恶风寒、温病之恶寒,肺合皮毛而亦主表,故亦恶风寒也。太阳病则周身之阳气郁,故身热;肺主化气,肺病不能化气,气郁则身亦热也。太阳自汗,风疏卫也;太阴自汗,皮毛开也,肺亦主卫。渴,火克金也。咳,肺气郁也午后热甚,浊邪归下,又火旺时也,又阴受火克之象也。
〔讲解〕
本条是讲上焦温病的脉象和主要证候。
(1)太阴之为病 “太阴”此处指手太阴”,亦即温病初起,病位在手太阴肺。
(2)脉不缓不紧而动数,人体正常脉率,一般在每分钟七十次至八十次之间。每分七十次以下、六十次以上曰缓,六十次以下曰迟,八十次以上曰数。脉搏紧张强实有力,且轻按即得曰紧,一般流利有力曰动。“脉不缓不紧而动数”,意即上焦温病的脉象以数脉为主。
(3)或两寸独大 “两寸”,即两手寸脉。两手寸脉可诊察人体心肺之气。上焦温病,病在心肺,所以在脉象上可以出现两手寸脉偏大的现象。可以出现,并不等于必然出现,所以原文谓“或两寸独大”。
(4)尺肤热 “尺肤”有两种解释:其一,指全身皮肤;其二,指人体前臂的皮肤。吴鞠通原注:“尺肤热,尺部肌肤热甚”。看来吴氏这里所指的尺肤,是指人体前臂部的皮肤。不过从温病的临床实际情况来看,温病发热多是全身发热,前臂独热的情况不多,所以我们认为”尺肤热”仍以解释为全身皮肤发热为好。
(5)午后热甚 指午后发热或午后发热加重。上述情况,属阴虚者居多。温病,从疾病性质来看,属温热阳邪,阳盛则伤阴,多属阴虚,所以说“午后热甚”。
〔临证意义〕
(1)本条列举了上焦温病的典型脉证,为临床诊断上焦温病提供了依据。
(2)午后发热或午后热甚的病症,一般有以下三种情况:其一,阴虚发热,此类发热,除午后发热为甚的特征外,其它临床表现,均有阴虚症征,如文中所述:脉数或两寸独大,身热,自汗,口渴等等;其二,血瘀发热,此类发热一般也多在午后,但有血瘀症征,如癥瘕积聚,口渴不欲饮,含漱为快,脉沉涩等等;其三,湿热发热,此类发热一般也都在午后,但有湿热症征,如本书上焦湿温第四十三条中所述:“头痛恶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脉弦细而濡,面色淡黄,胸闷不饥,午后身热,状若阴虚,病难速已”等等。本条在午后发热或午后热甚的辨证论治方面,提出了鉴别诊断上的重要依掘。
四、太阴风温、温热、温疫、冬温(1),初起恶风寒者,桂枝汤主之(2);但热不恶寒而渴者,辛凉平剂银翘散主之(3)。温毒、暑温、湿温、温疟,不在此例(4)。
按仲景《伤寒论》原文,太阳病但恶热不恶寒而渴者,名曰:温病,桂枝汤主之。盖温病忌汗,最喜解肌,桂枝本为解肌,且桂枝芳香化浊,芍药收阴敛液,甘草败毒和中,姜、枣调和营卫,温病初起,原可用之。此处却变易前法,恶风寒者主以桂枝,不恶风寒主以辛凉者,非敢擅违古训也。仲景所云不恶风寒者,非全不恶风寒也,其先亦恶风寒,迨既热之后,乃不恶风寒耳,古文简质,且对太阳中风热时亦恶风寒言之,故不暇详耳,盖寒水之病,冬气也,非辛温春夏之气,不足以解之,虽曰温病,既恶风寒,明是温自内发,风寒从外搏,成内热外寒之证,故仍旧用桂枝辛温解肌法,俾得微汗,而寒热之邪皆解矣。温热之邪,春夏气也,不恶风寒,则不兼寒风可知,此非辛凉秋金之气,不足以解之。桂枝辛温,以之治温,时以火济火也,故改从内经“风淫于内、治以辛凉、佐以甘”法。
桂枝汤方
桂枝六钱 芍药(炒)三钱 炙甘草二钱 生姜三片 大枣(去核)二枚
煎法服法,必如伤寒论原文而后可,不然,不惟失桂枝汤之妙,反生他变,病必不除。
辛凉平剂银翘散方
连翘一两 银花一两 苦桔梗六钱 薄荷六钱 竹叶四钱 生甘草五钱 芥穗四钱 淡豆豉五钱 牛蒡子六钱
上杵为散,每服六钱,鲜苇根汤煎,香气大出,即取服,勿过煎。肺药取轻清,过煎则味厚而入中焦矣。病重者,约二时一服,日三服,夜一服;轻者三时一服,日二服,夜一服;病不解者,作再服;盖肺位最高,药过重,则过病所,少用又有病重药轻之患,故从普济消毒饮时时清扬法。今人亦间有用辛凉法者,多不见效,盖病大药轻之故,一不见效,随改弦易辙,转去转远,即不更张,缓缓延至数日后,必成中下焦证矣。胸膈闷者,加藿香三钱、郁金三钱,护膻中;渴甚者,加花粉;项肿咽痛者,加马勃、元参;衄者,去芥穗、豆豉,加白茅根三钱、侧柏炭三钱、梔子炭三钱; 咳者,加杏仁利肺气;二、三日病犹在肺,热渐入里,加细生地、麦冬保津液;再不解,或小便短者,加知母、黄芩,梔子之苦寒,与麦、地之甘寒,合化阴气而治热淫所胜。
〔方论〕按温病忌汗,汗之不惟不解,反生他患,盖病在手经,徒伤足太阳无益;病自口鼻吸受而生,徒发其表亦无益也。且汗为心液,心阳受伤,必有神明内乱、谵语癲狂、内闭外脱之变。再,误汗虽曰伤阳,汗乃五液之一,未始不伤阴也。《伤寒论》曰:“尺脉微者为里虚,禁汗,”其义可见。其曰伤阳者,特举其伤之重者而言之耳。温病最善伤阴,用药又复伤阴,岂非为贼立帜乎?此古来用伤寒法治温病之大错也。至若吴又可开首立一达原饮,其意以为直透膜原,使邪速溃,其方施于藜藿壮实人之温疫病,容有愈者,芳香辟秽之功也;若施于膏粱纨绔,及不甚壮实人,未有不败者。盖其方中首用槟榔、草果、厚朴君:夫槟榔,子之坚者也,诸子皆降,槟榔苦辛而温,体重而坚。由中走下,直达肛门,中下焦药也;草果亦子也,其气臭烈大热,其味苦,太阴脾经之劫药也;厚朴苦温,亦中焦药也。岂有上焦温病,首用中下焦苦温雄烈劫夺之品,先劫少阴津液之理!知母、黄芩,亦皆中焦苦燥里药,岂可用乎?况又有温邪游溢三阳之说,而有三阳经之羌活、葛根、柴胡加法,是仍以伤寒之法杂之,全不知温病治法,后人止谓其不分三焦,犹浅说也。其三消饮加入大黄、芒硝,惟邪入阳明,气体稍壮者,幸得以下而解,或战汗而解,然往往成弱证,虚甚者则死矣。况邪有在卫者,在胸中者,在营者,入血者,妄用下法,其害可胜言耶?岂视人与铁石一般,并非气血生成者哉?究其始意,原以矫世医以伤寒法治病温之弊,颇能正陶氏之失,奈学未精纯,未足为法,至喻氏、张氏多以伤寒三阴经法治温病,其说亦非,以世医从之者少,而宗又可者多,故不深辩耳。本方谨遵内经“风淫于内,治以辛凉,佐以苦甘;热淫于内,治以醎寒,佐以甘苦”之训。(王安道《溯洄集》,亦有温暑当用辛凉不当用辛温之论,谓仲景之书,为即病之伤寒而设,并未尝为不即病之温暑而设。张凤逵集治暑方,亦有暑病首用辛凉,继用甘寒,再用酸泄酸敛,不必用下之论,皆先得我心者),又宗喻嘉言芳香逐秽之说,用东垣清心凉膈散,辛凉苦甘。病初起,且去入里之黄芩,勿犯中焦;加银花辛凉,芥穗芳香;散热解毒;牛蒡子辛平润肺,解热散结,除风利咽;皆手太阴药也。合而论之,经谓“冬不藏精,春必温病”,又谓“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又谓“病温虚甚死”,可见病温者,精气先虚,此方之妙,预护其虚,纯然清肃上焦,不犯中下,无开门揖盗之弊,有轻以去实之能,用之得法,自然奏效,此叶氏立法,所以迥出诸家也。
〔讲解〕
本条是讲热病初起的治法,将热病初起的治法分为辛温解表与辛凉解表两大类。
(1)太阴风温、温热、温疫、冬温 “太阴”指手太阴。“太阴风温、温热、温疫、冬温”指风温、温热、温疫、冬温等四种温病发生在上焦者。
(2)初起恶风寒者,桂枝汤主之 桂枝汤为调和营卫方,可以解肌。所谓“调和营卫”,即调和人体气血以增强人体生理调节、代偿及抵抗能力;所谓“解肌”,即解除人体肌表因致病因素作用而产生的障碍,以增强人体肌表调节体温的能力。由于桂枝汤的作用如此,所以桂枝汤在急性热病初起时可以用以解热,在非急性热病由于肌表调节功能障碍而发生的汗出异常,如自汗、盗汗等等,也可以用以止汗。温病初起而有恶风或恶寒者,说明里热并非炽盛,因此也可以用桂枝汤解肌以增强其肌表调节能力,从而达到解热的治疗效果。
《伤寒论》中太阳中风,仲景用桂枝汤,其治疗机理既如上述。因为从原则上说,太阳温病,即对于温病之在太阳阶段者,仲景也并不绝对禁忌汗法,但《伤寒论》却无“太阳病,但恶热不恶寒而渴者,名曰温病,桂枝汤主之”原文。吴氏为了要在《伤寒论》中找到论据,竟不惜窜改《伤寒论》原文,殊失严谨。这里应指出:吴氏论温病也用桂枝汤立论,提出桂枝汤,颇有学术见识,值得临床参考。
(3)但热不恶寒而渴者,辛凉平剂银翘散主之 “但热不恶寒而渴”,乃温邪壅肺,肺气郁闭,故用清凉辛开之平剂银翘散,以宣肺解表,清热解毒。
银翘散方为吴鞠通自制方。据吴氏自谓:“本方谨遵《内经》风淫于内,治以辛凉,佐以苦甘,热淫于内,治以醎寒,佐以甘苦之训,又宗喻嘉言芳香逐秽之说,用东垣清心凉膈散,辛凉苦甘。病初起,且去入里之黄芩,勿犯中焦;加银花辛凉,芥穗芳香,散热解毒;牛蒡子辛平润肺,解热散结,除风利咽;皆手太阴药也。”说明了本方是根据《内经》对于温热病的用药原则,以李东垣清心凉膈散方为基础加减而成。
本方组成药物,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银花、连翘、竹叶、芦根,为清热药;第二类:牛蒡子、桔梗、甘草,为祛痰止咳药;第三类:荆芥穗、薄荷叶、淡豆豉,为疏风解表药、从以上分类可以看出,本方是以清热为主,合以祛痰,佐以疏风。与前述桂枝汤比较,前者重在解表,而本方重在清热。因此本方适用于“太阴风温、温热、温疫、冬温,初起……,但热不恶寒而渴者”。
(4)温毒、暑温、湿温、温疫,不在此例 “温毒”者,由于火热重而兼秽浊,因此初起即应重在清热解毒。“暑温”、“湿温”属温病之挟湿者,宜用芳香化浊,清暑化湿之剂。“温疟”即由于里热盛,先热后寒,与温热也不同。所以这几种温病,须另作讨论,故云“不在此例”。
〔临证意义〕
(1)本条在原文基本上,将温热病初起时证候分为初起恶风寒和初起不恶风寒、但热而渴两大类,前者是风寒束表、以解表为主,方用桂枝汤;后者是热壅于肺,以清热为主,方用银翘散。前者用辛温,后者用辛凉。因此外感急性热病初起辛温解表或辛凉解表,是临证中一般最常用的治法。
(2)本条原注十分重视煎煮及服用方法。在桂枝汤方后注谓:“煎法服法,必如《伤寒论》原文而后可,不然不惟失桂枝汤之妙,反生他变,病必不除。”在银翘散方后注谓: “上杵为散,每服六钱,鲜芦根汤煎,香气大出,即取服,勿过煎,肺药取轻清,过煎则味厚而入中焦矣。病重者,约二时一服,日三服,夜一服。轻者三时一服,日二服,夜一服,病不解者,作再服。”这些都是十分宝贵的经验。今人用桂枝汤、银翘散时,按上述服法者极少。有的甚至把银翘散做成冲剂、蜜丸,完全失去了吴氏所强调的:“勿过煎,肺药取轻清,”有的均按早、晚各一服的常规服药,因而疗效不佳,我们在临证中运用上述方剂时,必须加以注意。
(3)临床运用银翘散来治疗多种急性传染病,如上感、流感、急性扁桃体炎、流脑、乙脑、钩端螺旋体病、流行性出血热等初起阶段,取得了显著疗效。如陕西省中医研究院米伯让老大夫治疗钩端螺旋体病,中医辨证为卫分证,接诊者196例,体温均在39℃以上,全部用银翘散治愈,平均两天退热。
五、太阴温病,恶风寒,服桂枝汤已,恶寒解(1),余病不解者,银翘散主之(2);余证悉减者,减其制(3)。
太阴温病,总上条所举而言也。恶寒已解,是全无风寒,止余温病,即禁辛温法,改从辛凉。减其制者,减银翘散之制也。
〔讲解〕
本条讲温病初起表寒已解,温邪未清治以辛凉解表法。
(1)太阴温病,……恶寒解:此乃承上条而言,全句意即温病初起恶风寒时用桂枝汤,“恶寒解”说明表寒已解,不可再用辛温解表。
(2)余病不解者,银翘散主之 “余病” 指除恶风寒以外的其余症状,亦即前文所述:脉不缓不紧而动数,或两寸独大,尺肤热,头痛……身热自汗,口渴,或不渴而咳,午后热甚”等症状仍然存在。“余病不解”说明表寒解后里热未清、从“余病”的症状来看,必须继用清透热邪为主的辛凉平剂银翘散治之。
(3)余证悉减者,减其制 “余证”即上述的“余病”。“余病悉减”指服银翘散后症状均有减轻,但未尽愈,故必须“减其制”继续治疗。“减其制”是根据病减的症状、适当减少药味、减轻药量,以免病减药重之弊。这是吴氏在灵活应用时的精心之处。
〔临证意义〕
太阴温病,用辛温解表的桂枝汤,不是治疗本病的常法,而是暂用的变法。如温病初起没有“恶风寒”、或者是“微恶风寒”、此法是禁用之例。“服桂枝汤已”,从“已”字看,说明在表之风寒已解,故辛温之剂不能久用,必须改用辛凉平剂的银翘散治之,根据银翘散的功用,是辛凉透表,清热解毒。方中辛凉为主,配以小量辛温之品,如荆芥穗、淡豆豉之类,达到清中有透的功效。
本条从服桂枝汤到用银翘散以及用银翘散而减其制,说明中医临床用药,必须根据疾病变化随时加以变化,中病则止。这是中医学的指导思想——整体恒动观在临床运用中的具体体现。
六、太阴风温,但咳,身不甚热,微渴者(1),辛凉轻剂桑菊饮主之(2)。
咳,热伤肺络也。身不甚热,病不重也。渴而微,热不甚也。恐病轻药重;故另立轻剂方。
辛凉轻剂桑菊饮方
杏仁二钱 连翘一钱五分 薄荷八分 桑叶二钱五分 菊花一钱 苦梗二钱 甘草八分 苇根二钱
水二杯,煮取一杯,日二服。二、三日不解,气粗似喘,燥在气分者,加石膏、知母;舌绛暮热,甚燥,邪初入营,加元参二钱、犀角一钱;在血分者,去薄荷、苇根,加麦冬、细生地、玉竹、丹皮各二钱;肺热甚加黄芩;渴者加花粉。
〔方论〕此辛甘化风、辛凉微苦之方也。盖肺为清虚之脏,微苦则降,辛凉则平,立此方所以避辛温也。今世佥用杏苏散通治四时咳嗽,不知杏苏散辛温,只宜风寒,不宜风温,且有不分表里之弊。此方独取桑叶、菊花者:桑得箕星之精,箕好风,风气通于肝,故桑叶善平肝风;春乃肝令而主风,木旺金衰之候,故抑其有余,桑叶芳香有细毛,横纹最多,故亦走肺络而宣肺气,菊花晚成,芳香味甘,能补金水二脏,故用之以补其不足。风温咳嗽,虽系小病,常见误用辛温重剂销烁肺液,致久嗽成劳者不一而足。圣人不忽于细,必谨于微,医者于此等处,尤当加意也。
〔讲解〕
本条讲风温初起时,均须辛凉解表,一般可用银翘散,若属于温邪犯肺而咳者,则用辛凉轻剂桑菊饮。
(1)身不甚热,微渴者 风温病的临床特点,主要是发热而渴,因此渴与不渴,是鉴別是否是温热病的主要依据。“身不甚热”“但咳”,也可以由于外感风寒,所以原文特别提出“微渴”二字以资鉴别。“微渴”说明虽有里热,但里热不重,所以原注谓:“身不甚热,病不重也,渴而微,热不甚也。”此属太阴风温之轻征。
(2) 辛凉轻剂,桑菊饮主之 “但咳”是温邪侵入,热伤肺络而咳,但内热不重,所以用辛凉轻剂的桑菊饮疏风清热,宣肺止咳。温病初起而症不重,故用病轻药轻之法。桑菊饮为吴鞠通自制方,方中以桑叶、菊花、桔梗、杏仁、薄荷清热宣肺;芦根、连翘清热,属于辛凉轻剂。银翘散与桑菊饮同属风温初起的常用方剂,前者重在解表清热,适用于热象偏重者,故云“平剂”。后者重在宣肺清肺,适用于热轻而咳者,故云“轻剂”。
〔临证意义〕
(1)风温外感咳嗽,渴与不渴是鉴别里热轻重的主要临床症状之一。“不渴”说明无里热;“微渴”说明有里热,但热不甚;“大渴”说明其里热炽盛。
(2)桑菊饮虽属辛凉轻剂,用于早期治疗,尚有预防传变的作用。外感风热咳嗽,虽属轻证,但亦有因误服辛温宣散而致咳嗽迁延不愈,并在此基础上继发肺痨者。吴氏在原注中强调:“风温咳嗽,虽系小病,常见误用辛温重剂销烁肺液,致久嗽成痨者不一而足,圣人不忽于细,必谨于微,医者于此等处,尤当加意也。”这是中医学中“上工治未病”指导思想在本条中的具体体现,从中也看出吴氏丰富的临床经验。
临床运用举例:
张XX,男,2岁,1959年3月10日因发热三天住某医院,住院检查摘要:血化验:白细胞总数27400/立方毫米,中性76%,淋巴24%,体温39.9℃,听诊两肺水泡音。诊断:腺病毒肺炎。病程与治疗:住院后,曾用青、链、合霉素等抗菌素治疗。会诊时,仍高热无汗,神昏嗜睡,咳嗽微喘,口渴,舌质红,苔微黄,脉浮数,乃风温上受,肺气郁闭,宜辛凉轻剂,宣肺透卫,方用桑菊饮加味。处方:
桑叶3克 菊花6克 连翘4.5克 杏仁4.5克 桔梗1.5克 甘草1.5克 牛蒡子4.5克 薄荷2克 苇根15克 竹叶6克 葱白3寸
共进二剂,药后得微汗,身热略降,咳嗽有痰,舌质正红,苔薄黄,脉滑数,表闭已开,余热未彻,宜予清疏利痰之剂处方:
苏叶3克 前胡3克 桔梗2克 桑皮3克 黄芩2克 天花粉8克 竹叶4.5克 橘红3克 枇杷叶6克
再服一剂,微汗续出而身热已退,亦不神昏嗜睡,咳嗽不显,大便二日未行,舌红减退,苔黄微腻,脉沉数,乃表解里未和之候,宜原方去苏叶加枳实3克、莱菔子3克、麦芽6克。
服后体温正常,咳嗽不止,仍未大便,舌中心有腻苔未退,脉滑数,乃肺胃未和,拟调和肺胃,利湿消滞,处方:
冬瓜仁12克 杏仁6克 苡仁12克 苇根15克 炒枳实4.5克 莱菔子4.5克 麦芽6克 焦山楂6克神曲6克
服二剂而诸证悉平,食、眠、二便俱正常,停药食养痊愈出院。
按:叶天士谓,“风温上受,首先犯肺”,故以桑菊清轻辛凉之剂宣肺以散上受之风,透卫以清在表之热。二剂即得微汗,再剂即身热已退,慎勿见其为腺病毒肺炎,初起即投以苦寒重剂,药过病所,失去清轻透达之机,则反伤正阳,易使轻者重,重者危,因思吴鞠通所谓:“治上焦如羽”,实为临床经验之谈。(《蒲辅周医案》)
七、太阴温病,脉浮洪,舌黄,渴甚,大汗,面赤,恶热者(1),辛凉重剂白虎汤主之(2)。
脉浮洪,邪在肺经气分也,舌黄,热已深。渴甚,津已伤也。大汗,热逼津液也。面赤,火炎上也。恶热,邪欲出而未遂也。辛凉平剂焉能胜任,非虎啸风生,金飚退热,而又能保津液不可,前賢多用之。
辛凉重剂白虎汤方
生石膏(研)一两 知母五钱 生甘草三钱 白粳米一合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温三服,病退,减后服,不知,再作服。
〔方论〕义见法下,不再立论,下仿此。
〔讲解〕
本条指出上焦温病之邪热在肺经气分的证治。
(1)脉浮洪,……恶热者 “脉浮洪”,指脉洪大。“舌黄”是里热盛。“渴甚”是热邪炽盛,耗损津液之见证。“大汗”是内热薰蒸,追津外出而大汗出。“面赤”、“恶热”乃邪热上炎,故面色红而厌热。说明邪热已入气分,较之卫分表症,更深一层,由于邪热内盛伤津,已非辛凉平剂所能治,所以必须用辛凉重剂,清热生津。
(2)辛凉重剂白虎汤主之 白虎汤为《伤寒论》方。《伤寒论》中论及白虎汤证者只有四条:其一,第170条谓:“伤寒,脉浮,发热无汗,其表不解,不可与白虎汤。”其二,第176条:“伤寒,脉浮滑,此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此条多数注家认为传写有误,应为表里俱热。其三,第219条:“三阳合病,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面垢,谵语遗尿,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汤主之。”其四,第350条:“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白虎汤主之。”此四条分别见于太阳、阳明和厥阴病篇。看来对于白虎汤的适应证记载并不完整。后世医家根据《伤襄论》中白虎加人参汤证有关条文及自己的临床经验,多认为白虎汤的适应证应为:壮热、大汗出、大烦渴、脉浮滑或洪大、舌黄、无表证。本条所述属于邪热已入气分,里热炽盛,热灼津伤,烦渴引饮,热盛迫津而大汗出、故用辛凉重剂白虎汤治之。
本方以石膏甘寒、能清气分内盛之热,知母辛苦而寒,能滋冰降火,助石膏共清肺胃之热;甘草、粳米、益胃保津。本方辛寒以清肺气、甘寒以滋水源,为治邪热入里清热保津的重剂。
〔临证意义〕
(1)脉浮而洪,如再加上全身症状不恶寒反汗出、烦渴等,不得因脉浮而认为有表证予辛温解表或合用辛散解表药物。
(2)白虎汤为清热、养阴、保津重剂,不但适用于外感热病里热炽盛者,而且还适用于一些有阴虚内热见证的其它病证,例如糖尿病:证见烦渴引饮、消谷善饥者;甲亢之证见汗出、烦渴、消谷善饥、面赤者,均可应用本方取得疗效。
吴氏不仅用白虎汤清阳明气分之热,而且又用于治手太阴肺经气分之热,这是吴氏的临证经验。
八、太阴温病,脉浮大而芤,汗大出,微喘,甚至鼻孔扇者(1),白虎加人参汤主之(2);脉若散大者,急用之,倍人参(3)。
浮大而芤,几于散矣,阴虚而阳不固也。补阴药有鞭长莫及之虞,惟白虎退邪阳,人参固正阳,使阳能生阴,乃救化源欲绝之妙法也。汗涌,鼻扇,脉散,皆化源欲绝之征兆也。
白虎加人参汤方
即于前方内,加人参三钱。
〔讲解〕
本条讲温病气分高热、伤津耗气,阳气欲脱时的证治。
(1)脉浮大而芤,……甚至鼻孔扇者 “芤”(kōu),芤脉,指脉大而中空无力。“汗大出”,高热大汗,津气大伤。“脉芤,汗大出”,为热伤津气,阳气欲脱之危象。“微喘”、“鼻孔扇”是热蒸、大汗出,肺气大伤,气阴已耗,势将虚脱,乃实中挟虚之证。
(2)白虎加人参汤主之 因里热不解,又见气阴两伤之候,邪实正虚,故用白虎汤以清气分之热,用人参以固阳气。
(3)脉若散大者,……倍人参 脉散大,即脉大散而无力,重按则无,较芤脉更为严重。温病出现散大脉,乃高热伤阴、阴虚而阳不固,为阳气欲脱、化源欲绝之危象,所以急需倍用人参以益气固脱。
九、白虎本为达热出表(1)、若其人脉浮弦而细者,不可与也;脉沉者,不可与也;不渴者,不可与也;汗不出者,不可与也;常须识此,勿令误也(2)。
此白虎之禁也。按白虎慓悍,邪重非其力不举,用之得当,原有立竿见影之妙,若用之不当,祸不旋踵。懦者多不敢用,未免坐误事机;孟浪者,不问其脉证之若何,一概用之,甚至石膏用至斤余之多,应手而效者固多,应手而毙者亦复不少。皆未真知确见其所以然之故,故手下无准的也。
〔讲解〕
本条讲白虎汤的禁忌证。
(1)白虎本为达热出表 “白虎”,即白虎汤,“达热出表”是指白虎汤的作用机理。在前面第七条原文讲解中,已谈到白虎汤的作用,本方以石膏为君,石膏甘寒,寒能清气分之热、解肌透热,所以白虎汤不仅能清里热,而且能治疗由里热炽盛而致之表热,故为“达热出表”。
(2)若其人脉浮弦而细者,……勿令误也 此一段是指白虎汤的四种禁忌证:
“脉浮弦而细者”,脉细为阴血虚少,弦主筋脉拘急,弦细并见,是血少不能柔养筋脉,有血虚动风之兆。浮弦而细的“浮”脉,乃阴虚外感之证,虽有内热,乃属阴虚内热,非白虎汤所宜。
“脉沉者”,若沉而有力、则多见于阳明腑实证,当用攻下。若沉而无力,是肾阳衰微、火不归原,浮阳外越,虽见热证,乃真寒假热,不宜用白虎汤。
“不渴者”不口渴是虽热不盛,肺胃之津液未伤,或有因湿热不化而不渴者,均不宜白虎汤。
“汗不出者”身热而汗不出,有因表有寒邪,束于肌表,而汗不得外泄者。有因温病津液大亏,津伤无汗,治当养阴以生津,二者均不宜用白虎汤。
〔临证意义〕
“发热”只是一个临床症状,表里寒热虚实均可使人出现发热,因此不能机械地套用“热者寒之”的治则,甚或一见发热便投清热剂。临证过程中应注意有表热里热,有阴虚内热,有假热真寒之不同;应注意表热未解,邪在卫分,热病兼湿者,不可早用过用寒凉,使热郁内闭。今举两例说明如下:
例一,七十年代初,编者曾在山西稷山县治一患者,高热已十余天,午后体温达40℃,汗出,烦渴,恶热,脉大而数,西医用多种抗感染药物治疗无效。中医谓里热炽盛,用大剂白虎汤及安宫牛黄丸、紫雪丹等,不效,反烦渴更甚,口中非含冰块不能暂安。请余会诊,根据前述症征,确属里热,但何以服清里之剂无效?仔细询问病史并检查病人,患者素体脾胃虚寒,时便溏腹泻,服补中益气汤或附子理中丸始能好转。现病人虽高热,汗出,烦渴,喜冰,脉大数,一派阳症,但大便仍溏软,舌胖嫩,苔转白不黄,于是豁然开朗:此阴盛格阳,真寒假热证也。遂嘱停止一切疗法,改予参附汤,重用人参、附子各30克,煎汤冷用,少量频服代茶饮。服用一剂后体温即下降至38℃,烦渴明显减轻。服药三剂,各症悉除,后改用补中益气汤调理而愈。
本条吴氏虽然为白虎汤四禁而立,但其精神仍在于提示临证时“辨逆从”、“识真假”的重要意义。
例二,孙左,男,59岁,初诊1952年9月10日。
头痛,微恶寒,咳嗽不重,发烧38℃,两脉浮滑而数,舌苔白腻根略黄,口干,心烦夜不能寐,二便如常,患者要求急给重药以速其效,故以清热凉气之味。处方:
生石膏30克 连翘9克 银花9克 苇根30克 大青叶30克 黄芩9克 知母9克 紫雪丹1克(冲服)一付
二诊,1952年9月11日 药后身热未退,头痛恶寒未解,一身酸楚乏力,舌苔白腻而滑,脉来浮数温邪上犯,邪在卫气之间。误用清气,卫气不疏,正气受伐,面色暗浊。改用疏卫展气之品,以银翘散加减治之。处方:
薄荷3克(后下) 荆芥穗6克 淡豆豉12克 炒山栀9克 桑叶9克 菊花9克 炒牛蒡子6克 前胡6克 杏仁9克
一付药后卫气得疏,面部及周身小汗,身热退净,脉象已转弦滑,舌苔略干,头痛,恶寒皆解,再以疏解卫气而愈。 (赵绍琴,《到气才可清气》,《温病汇讲》)
十、太阴温病,气血两燔者(1),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参主之(2)。
气血两燔,不可专治一边,故选用张景岳气血两治之玉女煎。去牛膝者,牛膝趋下,不合太阴证之用。改熟地为细生地者,亦取其轻而不重,凉而不温之义,且细生地能发血中之表也。加元参者,取其壮水制火,预防咽痛失血等证也。
玉女煎去牛膝熟地加细生地元参方
生石膏一两 知母四钱 元参四钱 细生地六钱 麦冬六钱
水八杯 煮取三杯,分二次服,渣再煮一锺服。
〔讲解〕
本条讲温病过程中既有气分证,又有营、血分证,气、血均热者,则应气血同治,清气滋阴凉血同进。
(1)气血两燔 “燔”意焚烧,形容热盛。“气血两燔”即气血均热。温病的传变过程,就是由浅入深,由卫气转营血,由阳入阴的过程。“气血两燔”说明病情有所发展,气分之热邪未解,营血之热又盛。如何诊断热邪已入血分,或气分血分都有热象?其依据主要是既有前述的身热、汗出、烦渴等气分症状,又有烦扰不寐、谵妄、甚则有出血、舌绛等血分症状。如果这两类症征同时出现,那就属于“气血两燔”。
(2)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参主之 “玉女煎”见明•张介宾《景岳全书》。原方为生石膏、熟地、麦冬、知母、牛膝等五味药物组成。张氏用以治“水亏火盛,六脉浮洪滑大,少阴不足,阳明有余,烦热干渴,头痛,牙痛,失血等症”。吴氏对本方进行了调整,即去牛膝,加元参,并将熟地改为细生地,用以治疗温病“气血两燔”患者。吴氏修改后的玉女煎,实际上就是白虎汤合增液汤。(增液汤方见中焦篇第十一条)。由于气分有热,所以仍用白虎;由于热入血分,热邪必然伤阴,所以合用增液汤。本方治疗“气血两燔”疗效甚好。于此也说明吴氏治疗温病博采众方,古为今用,师古而不泥古的精神。
十一、太阴温病,血从上溢者(1),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主之(2)。其中焦病者,以中焦法治之(3)。若吐粉红血水者,死不治(4);血从上溢,脉七、八至以上,面反黑者,死不治(5);可用清络育阴法(6)。
血从上溢,温邪逼迫血液上走清道,循清窍而出,故以银翘散败温毒,以犀角地黄清血分之伏热,而救水即所以救金也。至粉红水非血非液,实血与液交迫而出,有燎原之势,化源速绝。血从上溢,而脉至七、八至面反黑,火极而似水,反兼胜己之化也,亦燎原之势莫制,下焦津液亏极,不能上济君火,君火反与温热之邪合德,肺金其何以堪,故皆主死。化源绝,乃温病第一死法也。仲子曰:敢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瑭以为医者不知死,焉能救生。细按温病死状百端,大纲不越五条。在上焦有二:一曰肺之化源绝者死;二曰心神内闭,内闭外脱者死。在中焦亦有二:一曰阳明太实,土克水者死;二曰脾郁发黄,黄极则诸窍为闭,秽浊塞窍者死。在下焦则无非热邪深入,消铄津液,涸尽而死也。
犀角地黄汤方(见下焦篇)
银翘散(方见前)
已用过表药者,去豆豉、芥穗、薄荷。
〔讲解〕
本条讲温病邪入血分、出现出血见证的治法,及其预后。
(1)太阴温病,血从上溢者“上”即人体的上窍,亦即口和鼻。“血从上溢”主要指口鼻出血,上焦温病出现的“血从上溢”,主要是鼻衄及咳血。吐血者临床较为少见。
(2)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主之 犀角地黄汤见于《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二呕血第六》。方剂组成药物为:犀角、生地、芍药、丹皮,本方为治疗温病之邪燔于血分的常用方。对上焦温病出现血从上溢的治疗,由于病在上焦,所以在治疗上仍须用银翘散透热解毒,“血从上溢”,说明温邪已入血分,必须凉血散瘀,所以原文谓:“太阴温病,血从上溢者,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主之。”这是叶天士“入血就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治温原则在临床上的具体运用。
(3)其中焦病者,以中焦法治之 “血从上溢”,指咳血、鼻衄、吐血等症,见于上焦温病者,前已述及,但中焦温病亦可出现出血症状,特别是吐血更为常见。因此临床应加以鉴别,关于中焦温病合并出血的诊断治疗,见中焦温病。
(4)若吐粉红血水者,死不治 “粉红”即淡红。“吐粉红血水”即吐出物为淡红血水,似血非血,似水非水,吐粉红血水,这是热灼肺金,血和津液交迫而出,肺之化源欲竭的现象,病情已属严重,所以原文谓“死不治”。
(5)血从上溢,……死不治 古人以呼吸定脉率,认为一次呼吸,脉搏跳动四、五次左右,正常人的呼吸每分钟一般约十八次,因此正常脉搏一般也就在每分钟七十至八十次左右。“脉七八至以上”,指患者毎次呼吸脉搏七八次以上,如以上述方法计算,则脉搏达毎分钟一百二十次以上。“面反黑”,即面色发、黑紫绀。正常面色应为淡红,现在面色出现紫绀,所以原文谓“面反黑”。中医认为,心主血,心主脉,其华在面。心率过快,面色发黑,均属严重反常,心气欲竭之象,所以原文谓“死不治”。
(6)清络育阴法 “清”,即清热。“清络”,此处指心肺经之故。“育阴”,即补阴、养阴。前述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即清络育阴方剂。方中犀角,银花、连翘、丹皮、竹叶等清心清肺;生地、芍药等滋肾,养肝、育阴;因此,上焦温病出现出血症状者均可用清络育阴法,可选用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加减一类方剂。原文“可用清络育阴法”一句,放在“死不治”之后,其义有二:一是上述这些死征都是继发于温病“血从上溢”之后,“治病求本”,首先要治原发病,所以说“可用清络育阴法”;二是虽属不治之证,病已垂危,但医者还要尽力救治,所以也只有勉用清络育阴法死中求治,但是综观吴氏全书,温病合并出血而致心气败竭者,单用清络育阴法是不行的。本篇第八条:“太阴温病,脉浮大而芤……白虎加人参汤主之;脉若散大者,急用之,倍人参。”本篇第四十条:“太阴伏暑,脉虚大而芤者,仍用人参白虎法。”于此说明,吴氏治疗温病,十分重视脉象,一旦脉现败征,吴氏马上就用人参以益气救脱。因此,温病合并出血患者,如果出现脉七、八至以上,面色发黑青紫,吐粉红色血水等败证时,要在清络育阴法的基础上再加益气救脱之剂,即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加减,再重加人参。据编者经验,这种患者亦并非全不可治,有时尽力救治也可化险为夷。
〔临证意义〕
温病过程中合并出血,是临床常见症状,特别是发热患者合并鼻衄尤为常见。处方中加凉血药物即可,热退则鼻衄自止。但如出现咳血,特别是咳出物为粉红色血水,或同时出现脉数疾,或面色紫黑,则应特别警惕,以防阴竭气脱,出现上述病证,故谓:“死不治”。虽谓“死不治”,而意在吿诫后人,抓住时机,急用益气救阴之剂。有时可使患者转危为安,切不可放弃治疗。
十二、太阴温病,口渴甚者,雪梨浆沃之⑴,吐白沫粘滞不快者(2),五汁饮(3)沃之。
此皆甘寒救液法也。
雪梨浆方(甘冷法)
以甜水梨大者一枚薄切,新汲凉水内浸半日,时时频饮。
五汁饮方(甘寒法)
梨汁 荸荠汁 鲜苇根汁 麦冬汁 藕汁(或用蔗浆)临时斟酌多少,和匀凉服,不甚喜凉者,重汤燉温服。
〔讲解〕
本条讲温病热盛伤津的证治。
(1)、(3)雪梨浆、五汁饮 “雪梨浆”即以凉水浸泡梨。“五汁饮”即梨汁、荸荠汁、鲜芦根汁、麦冬汁、藕汁(或用蔗浆),和匀凉服,可以作为清凉饮料,具有滋养肺胃津液的作用。温病患者,由于热盛伤阴,所以在药物治疗之外,亦应在饮食上加以配合,以辅助治疗。
(2)吐白沫粘滞不快者 口干口渴,且吐白色粘稠泡沫,口中不快,一般均属于热伤津液的表现。所以用五汁饮救其津液。
〔临证意义〕
雪梨浆、五汁饮,从组成来看属于果汁饮料,好象临床治疗价值不大,有的人甚至以此攻击温病学派,认为所用药物轻描淡写,用果子药治疗,根本没有治疗价值,其实这是不符合中医理论的一种错误看法。中医学认为,疾病的发生,其根本原因在于正邪之间关系失调。正能胜邪就可以不发病,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不胜邪就发生疾病,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因此,在治疗上,一方面要袪邪,因为邪去则正自复;但另一方面也强调扶正,因为扶正即可以祛邪。如何扶正?除药物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饮食营养,认为它是巩固疗效、恢复健康的根本所在。这也就是《素问•五常政大论》中所述:“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本条所提出的五汁饮、雪梨浆,正是吴氏在治疗温病中继承《内经》重视食养的具体体现,应予高度评价,那种单纯强调“毒药攻邪”忽视治养结合的看法是不够全面的。
十三、太阴病得之二、三日(1),舌微黄,寸脉盛,心烦懊憹,起卧不安,欲呕不得呕,无中焦证(2),栀子豉汤主之(3)。
温病二、三日,或已汗,或未汗,舌微黄,邪已不全在肺中矣。寸脉盛,心烦懊憹,起卧不安,欲呕不得,邪在上焦膈中也。在上者因而越之,故涌之以栀子,开之以香豉。
栀子豉汤方(酸苦法)
栀子(捣碎)五枚 香豆豉六钱
水四杯,先煮栀子数沸,后纳香豉,煮取二杯,先温服一杯,得吐止后服。
十四、太阴病得之二、三日,心烦不安,痰涎壅盛,胸中痞塞欲呕者⑷,无中焦证,瓜蒂散主之,虚者加参芦⑸。
此与上条有轻重之分,有有痰无痰之别。重剂不可轻用,病重药轻,又不能了事,故上条止用栀子豉汤快涌膈中之热,此以痰涎壅盛,必用瓜蒂散急吐之,恐邪入包宫而成痉厥也。瓜蒂,栀子之苦寒,合赤小豆之甘酸,所谓酸苦涌泄为阴,善吐热痰,亦在上者因而越之方也。
瓜蒂散方(酸苦法)
甜瓜蒂一钱 赤小豆(研)二钱 山栀子二钱
水二杯,煮取一杯,先服半杯,得吐止后服,不吐再服。虚者加人参芦一钱五分。
〔讲解〕
此两条讲上焦温病合并心经症状时的临床表现及治疗方法。
(1)太阴病,得之二、三日 “太阴病”系指“太阴温病”。“得之二、三日”指温病初起,属于上焦温病。“上焦”包含心肺两个系统,可以有肺经症状,也可以有心经症状。但由于上焦温病初起临床表现一般以肺系症状为主者多,逆传始入心包,所以一般称为“手太阴温病”或称“太阴温病”或简称“太阴病”。上两条内容,主要是谈上焦温病痰热扰心的脉症及治疗,但因为心肺同属上焦,所以亦称太阴病。
(2)舌微黄,……无中焦证 “舌微黄”表示有热。“寸脉盛”心烦懊憹,起卧不安,示热邪扰心。“欲呕不得呕”示胃中有热。综合起来,是因心胃有热,所似出现心烦懊憹,起卧不安,欲呕不得呕等症状。但心胃两经,孰主孰从,关键在“寸脉盛”和“无中焦证”两句上。“寸脉盛”明确提出病在心。“无中焦证”即无腹满、便结等胃家实症状,说明病本不在胃。出现欲呕不得呕胃热症状,是由于胸膈有热。心在膈上,胃相隔下,由心及胃,然犹未入中焦阳明,于是吴氏认为此属膈间热邪。故上述证候,在上焦篇和中焦篇都加以讨论,可参见中焦第十八条。
(3)栀子豉汤主之 栀子豉汤为《伤寒论》方,由栀子、香豉组成。具有清热除烦作用,主治身热懊憹,胸脘痞满,舌红,苔黄者。吴氏在此用本方治太阴温病,邪热扰心,热郁胸膈,引起心烦懊憹,起卧不安,欲呕不呕之证。
(4)太阴病得之二三日,……胸中痞塞欲呕者 “太阴病得之二三日”即上焦温病初起,与上条同。“心烦不安”为邪热扰心症状,“痰涎壅盛”、“胸中痞塞”,这是由于胸中有热,由热生痰,痰壅胸膈,所以出现胸中痞塞。由于痰壅在上焦胸膈,而无中焦症状,所以用此法。本条与上条有不同之处,上条是无形之热留扰胸膈,较轻;本条是有形之痰涎壅阻胸膈,较重。
(5)无中焦证,……虚者加参芦 瓜蒂散为《伤寒论》方,由瓜蒂,赤小豆组成。仲景用作催吐剂,治“邪结在胸中”“胸中痞硬,气上冲咽喉”。本条因有“痰涎壅盛,胸中痞塞”,而无中焦之证,故用瓜蒂散,又因“心烦不安”热在胸膈,故吴氏瓜蒂散中含山栀子。“虚者”即素体虚弱者。“参芦”即人参之头,亦有催吐作用,由于人参有补虚作用,所以虚者加参芦。
〔临证意义〕
(1)此两条所述证治,临床上一般多见于由食物中毒而引起的高热患者,其诊断要点有四:①有食物不洁史;②有高热;③有呕吐或欲吐不得吐;④有热羁于胸膈,心中懊憹,及痰涎壅盛,胸中痞塞。治疗上可用栀子豉汤。如上述症状确系饮食不洁所致而又有欲呕不呕者,可合用吐法,使热邪能通过呕吐排出体外。瓜蒂散中瓜蒂为甜瓜蒂,一般应选用生瓜蒂,熟瓜蒂催吐作用不明显。如备药不及,可用食指压按舌根探吐,亦可起到催吐作用。
(2)此两条,重点在“太阴病,得之二、三日”及“无中焦证”两句上。即上述治疗方法必须是在得病早期,只有在初起时,才是吐法的适应证。如病时已久,邪热已经深传,则非吐法适应证。所以吴氏原注谓:“亦在上者,因而越之”之意。“无中焦证”一句,应视作疾病早期或临床上无腹满便结之证,不得认为与脾胃无关。
十五、太阴温病,寸脉大(1),舌绛而乾(2),法当渴,今反不渴者,热在营中也(3),清营汤去黄连主之(4)。
渴乃温之本病,今反不渴,滋人疑惑;而舌绛且乾,两寸脉大的系温病。盖邪热入营蒸腾,营气上升,故不渴,不可疑不渴非温病也,故以清营汤清营分之热,去黄连者,不欲其深入也。
清营汤(见暑温门中)
〔讲解〕
本条讲温病热邪入营分的证治。
(1)太阴温病,寸脉大 “寸脉大”两寸脉为心肺之脉,表示上焦心肺有热,是上焦温病的常见脉象。
(2)舌绛而干 “绛”即深红。 “干”即津液少。这是温病热邪深入的重要标志。“舌绛而干”表示温病热邪巳经深入营分。
(3)法当渴,……热在营中也 “渴”,即口干而渴欲饮水。渴欲饮水,为热邪在气分;“今反不渴者”,口渴而不欲饮水,为热邪已入营分。这是鉴别病在气分或在血分的重要指征之一,所以原文谓: “法当渴,今反不渴者,热在营中也”。
(4)清营汤去黄连主之 “清营汤”为《温病条辨》方,见本书暑温门,由犀角、生地、元参、竹叶心、麦冬、丹参、黄连、银花、连翘组成,有清营透热、养阴生津之功。“清营汤去黄连”,即清营汤原方中减去黄连。因黄连为苦寒燥湿药,适宜温病挟湿证,本条是指上焦温病不挟湿者。因苦寒药物易于化燥伤阴,故本方减去黄连。黄连虽可入心经,但其主要作用是在中焦脾胃,本条病在上焦,故减黄连。吴氏原注谓:“去黄连者,不欲其深入也”,即属此意。
〔临证意义〕
本条以发热而渴或发热不渴来鉴别温病热在气分或热在营分,十分重要。但在临床具体运用中,必须注意以下两点:其一,任何病邪在营分、血分时,均可出现口干不渴或渴而不欲饮水,含漱为快等症状,不独指温病之在营分或血分患者而然。如系温病之热入营分者,必须同时具备前述温热症征,即本条原文:“太阴温病,寸脉大,舌绛而干”者。其二,温病分挟湿与不挟湿两大类。温病之挟湿者在临床上可出现口不渴、或口渴不欲饮水,或渴欲饮水,水入则吐的症征。临床必须结合证状,加以鉴别。
十六、太阴温病,不可发汗(1),发汗而汗不出者, 必发斑疹(2),汗出过多者,必神昏谵语(3)。发斑者,化斑汤主之(4);发疹者,银翘散去豆豉,加细生地、丹皮、大青叶,倍元参主之(5)。禁升麻、柴胡、当归、防风、羌活。白芷、葛根、三春柳(6)。神昏谵语者,清宫汤主之,牛黄丸、紫雪丹、局方至宝丹亦主之(7)。
温病忌汗者,病由口鼻而入,邪不在足太阳之表,故不得伤太阳经也。时医不知而误发之,若其人热甚血燥,不能蒸汗,温邪郁于肌表血分,故必发斑疹也。若其表疏,一发而汗出不止,汗为心液,误汗亡阳,心阳伤而神明乱,中无所主,故神昏。心液伤而心血虚,心以阴为体,心阴不能济阳,则心阳独亢,心主言,故谵语不休也。且手经逆传,世罕知之,手太阴病不解,本有必传手厥阴心包之理,况又伤其气血乎!
化斑汤方
石膏一两 知母四钱 生甘草三钱 元参三钱 犀角二钱 白粳米一合
水八杯,煮取三杯,日三服,渣再煮一鍾,夜一服。
〔方论〕 此热淫于内,治以鹹寒,佐以苦甘法也。前人悉用白虎汤作化斑汤者,以其为阳明证也。阳明主肌肉,斑家遍体皆赤,自内而外,故以石膏清肺胃之热,知母清金保肺而治阳明独胜之热,甘草清热解毒和中,粳米清胃热而保胃液,白粳米阳明燥金之岁谷也。本论独加元参、犀角者,以斑色正赤,木火太过,其变最速,但用白虎燥金之品,清肃上焦,恐不胜任,故加元参启肾经之气,上交于肺,庶水天一气,上下循环,不致泉源暴绝也。犀角鹹寒,禀水木火相生之气,为灵异之兽,具阳刚之体,主治百毒蛊疰,邪鬼瘴气,取其鹹寒,救肾水,以济心火,托斑外出,而又败毒辟瘟也;再病至发斑,不独在气分矣,故加二味凉血之品。
银翘散去豆豉加细生地丹皮大青叶倍元参方 即于前银翘散内去豆豉,加:细生地四钱 大青叶三钱 丹皮三钱 元参加至一两
〔方论〕 银翘散义见前。 加四物,取其清血热;去豆豉,畏其温也。
按:吴又可有托里举斑汤,不言疹者,混斑疹为一气也。考温病中发疹者,十之七、八,发斑者十之二、三。盖斑乃纯赤,或大片,为肌肉之病,故主以化斑汤,专治肌肉;疹系红点高起,麻、瘄、沙皆一类,系血络中病,故主以芳香透络,辛凉解肌,甘寒清血也。其托里举斑汤方中用归、升、柴、芷、川山甲,皆温燥之品,岂不畏其灼津液乎?且前人有痘宜温、疹宜凉之论,实属确见,况温疹更甚于小儿之风热疹乎!其用升、柴,取其升发之义,不知温病多见于春夏发生之候,天地之气,有升无降,岂用再以升药升之乎?且经谓“冬藏精者,春不病温”,是温病之人,下焦精气久已不固,安庸再升其少阳之气,使下竭上厥乎!经谓“无实实,无虚虚,必先岁气,无伐天和”,可不知耶?后人皆尤而效之,实不读经文之过也。
再按:时人发温热之表,二、三日汗不出者,即云斑疹蔽伏,不惟用升、柴、羌、葛,且重以山川柳发之。不知山川柳一岁三花,故得三春之名,俗转音三春为山川,此柳古称柽木,诗所谓“其柽其椐”者是也。其性大辛大温,生发最速,横枝极细,善能入络,专发虚寒白疹,若温热气血沸腾之赤疹,岂非见之如讎仇乎?夫善治温病者,原可不必出疹,即有邪郁二、三日,或三、五日,既不得汗,有不得不疹之势,亦可重者化轻,轻者化无,若一派辛温刚燥,气受其灾而移于血,岂非自造斑疹乎?再时医每于疹已发出,便称放心,不知邪热熾甚之时,正当谨慎,一有疏忽,为害不浅。再疹不忌泻,若里结须微通之,不可令大泄,致内虚下陷,法在中焦篇。
清宫汤方
元参心三钱 莲子心五分 竹叶卷心二钱 连翘心二钱 犀角尖(磨冲)二钱 连心麦冬三钱
〔加减法〕 热痰盛加竹沥、梨汁各五匙;咯痰不清,加括蒌皮一钱五分;热毒盛加金汁、人中黄;渐欲神昏,加银花三钱、荷叶二钱、石菖蒲一钱。
〔方论〕此醎寒甘苦法,清膻中之方也。谓之清宫者,以膻中为心之宫城也。俱用心者,凡心有生生不已之意,心能入心,即以清秽浊之品,便补心中生生不已之生气,救性命于微芒也。火能令人昏,水能令人清,神昏谵语,水不足而火有余,又有秽浊也。且离以坎为体,元参味苦属水,补离中之虚;犀角灵异味醎,辟秽解毒,所谓灵犀一点通,善通心气,色黑补水,亦能补离中之虚,故以二物为君。莲心甘苦醎,倒生根,由心走腎,能使心火下通于腎,又回环上升,能使腎水上潮于心,故以为使。连翘象心,心能退心热。竹叶心锐而中空,能通窍清心,故以为佐。麦冬之所以用心者,本经称其主心腹结气,伤中伤饱,胃脉络绝,试问去心,焉能散结气,补伤中,通伤饱,续胃脉络绝哉?盖麦冬禀少阴癸水之气,一本横生,根颗连络,有十二枚者,有十四、五枚者,所以然之故,手足三阳三阴之络,共有十二,加任之尾翳,督之长强,共十四,又加脾之大络,共十五,此物性合人身自然之妙也,惟圣人能体物象,察物情,用麦冬以通续络脉。命名与天冬并称门冬者,冬主闭藏,门主开转,谓其有开合之功能也。其妙处全在一心之用,从古并未有去心之明文,张隐菴谓不知始自何人,相沿已久而不可改,瑭遍考始知自陶宏景始也,盖陶氏惑于诸心入心,能令人烦之一语,不知麦冬无毒,载在上品,久服身轻,安能令人烦哉!如参、术、芪、草,以及诸仁诸子,莫不有心,亦皆能令人烦而悉去之哉?陶氏之去麦冬心,智者千虑之失也。此方独取其心,以散心中秽浊之结气,故以之为臣。
安宫牛黄丸方
牛黄一两 郁金一两 犀角一两 黄连一两 朱砂一两 梅片二钱五分 麝香二钱五分 珍珠五钱 山梔一两 雄黄一两 金箔衣 黄芩一两
上为极细末,炼老蜜为丸,每丸一钱,金箔为衣,蜡护。脉虚者人参汤下,脉实者银花、薄荷汤下,每服一丸。兼治飞尸卒厥,五癎中恶,大人小儿痉厥之因于热者。大人病重体实者,日再服,甚至日三服,小儿服半丸,不知再服半丸。
〔方论〕 此芳香化秽浊而利诸窍,醎寒保腎水而安心体,苦寒通火腑而泻心用之方也。牛黄得日月之精,通心主之神。犀角主治百毒,邪鬼瘴气。珍珠得太阴之精,而通神明,合犀角补水救火。郁金草之香,梅片木之香(按冰片,洋外老杉木浸成;近世以樟脑打成伪之,樟脑发水中之火,为害甚大,断不可用)雄黄石之香,麝香乃精血之香,合四香以为用,使闭固之邪热温毒深在厥阴之分者,一齐从内透出,而邪秽自消,神明可复也。黄连泻心火,梔子泻心与三焦之火,黄芩泻胆、肺之火,使邪火随诸香一齐俱散也。朱砂补心体,泻心用,合金箔坠痰而镇固,再合真珠、犀角为督战之主帅也。
紫雪丹方(从《本事方》去黄金)
滑石一斤 石膏一斤 寒水石一斤 磁石水煮二斤捣煎去渣入后药
羚羊角五两 木香五两 犀角五两 沉香五两 丁香一两 升麻一斤 元参一斤 炙甘草半斤
以上八味,并捣剉,入前药汁中煎,去渣入后药。
朴硝、硝石各二斤,提净,入前药汁中,微火煎,不住手将柳木搅,候汁欲凝,再加入后二味。
辰砂(研细)三两 麝香(研细)一两二钱 入煎药拌匀。合成退火气,冷水调服一、二钱。
〔方论〕 诸石利水火而通下窍。磁石、元参补肝肾之阴,而上济君火。犀角、羚羊泻心、胆之火。甘草和诸药而败毒,且缓肝急。诸药皆降,独用一味升麻,盖欲降先升也。诸香化秽浊,或开上窍,或开下窍,使神明不致坐困于浊邪而终不克复其明也。丹砂色赤,补心而通心火,内含汞而补心体,为坐镇之用。诸药用气,硝独用质者,以其水卤结成,性峻而易消,泻火而散结也。
局方至宝丹方
犀角(镑)一两 朱砂(飞)一两 琥珀(研)一两 玳瑁(镑)一两 牛黄五钱 麝香五钱
以安息重汤燉化,和诸药为丸一百丸,蜡护。
〔方论〕 此方会萃各种灵异,皆能补心体,通心用,除邪秽,解热结,共成拨乱反正之功。大抵安宫牛黄丸最凉,紫雪次之,至宝又次之,主治略同,而各有所长,临用对证斟酌可也。
〔讲解〕
本条是讲温病忌辛温发汗及误汗后的证治。
(1)太阴温病,不可发汗。人体在致病因素作用下出现的发热,其发病机转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由于体表的发散能力出现障碍,致使体内阳气得不到应有的散发,阳气郁遏,所以出现发热,这一类发热,中医学叫做表证发热,意即此类发热主要是人体肌表的发散作用障碍;其二,由于体内阳热炽盛,此时人体肌表虽然尽量散热,但由于生大于散,所以仍不能使人体内外平衡协调,因而仍然出现发热,这一类发热,中医学叫做里证发热。表证发热,由于发热机转在表,其临床指征为发热无汗或汗出不彻,所以在治疗上应予解表发汗。里证发热,由于其发热机转在里,其临床指征主要为发热汗出而渴,所以在治疗上应予清里泻热。温病发热,从总的性质来看,基本上属于里热炽盛发热,在治疗上应以清里为主。如用解表发汗方法,一方面此时肌表为了尽量散发里热已经十分紧张,如果再用发汗的方法,必将使肌表功能疲惫而出现肌表功能失调,而出现肌表的其它病变;另一方面,由于未能对人体里热炽盛直接进行处理,这就必然使里热进一步加重,并由此大量耗伤津液而出现痉厥闭脱等危证、变证。一般说来,发汗药物,性多辛温,以温治温,助火添邪,且发汗必进一步使汗出伤津、耗伤阴液,出现,神昏谵语、斑疹等变症。所以原文谓:“ 太阴温病,不可发汗。”但是,汗出又是人体宣散里热的重要途径,如果温病出现肌表汗出障碍,仍然需要解表透热,宜选用银翘散之类辛凉解表方药。总之,吴氏所说温病“不可发汗”,主要是说忌辛温发汗;至于叶天士所说: “在卫汗之可也”,则是指温病初起,需要通过汗出以解除表热,而与辛凉透热解表的方义,其含义是一致的。
(2)发汗而汗不出者,必发斑疹 以下是谈温病误汗以后的主要临床表现及治疗方法。“发汗” 是指用辛散药物加强肌表发散作用。“汗不出”指不出汗。“斑疹”指皮肤出现斑疹。前已述及,温病发热系属内热性发热,肌表散热作用并无障碍,所以温病发热常同时汗出。不必过用发汗。若误用辛温发汗,反助其热,更伤阴液,液耗则汗不能出,热邪不透,使热郁肌表血分,而在皮肤上出现斑疹,使病情逆转。
(3)汗出过多者,必神昏谵语 前句是说温病误汗而反致汗不出,此句是指误用发汗以后,汗出过多的变化。因汗为心液,心主神明,心液受损,热必引起神志昏迷、谵语等症状。“神昏”即神志昏迷。 “谵语”即胡言乱语。神昏谵语是热邪入心,是温病进一步恶化的临床表现,是温病误汗的恶果。
(4)发斑者,化斑汤主之 “发斑”即皮肤上出现片状红斑。温病皮肤发斑,是由于里热炽盛,内迫营血,从肌肉外发,属“阳明热毒”。因此温病发斑,一方面表示里热炽盛至极;另一方面表示热入营血。“化斑汤”为白虎汤加犀角、玄参组成。温病发斑之所以用本方者,一方面是用白虎汤以清里热,另一方面是用犀角、玄参凉血解毒。本方吴氏在方论中论述颇精,可参阅本条方论。
(5)发疹者,……倍元参主之 “发疹”即皮肤出现细小红疹,突出于皮上,抚之碍手。皮肤发疹,是由于热郁于肺,内窜营分,从肌肤血络而出,属“太阴风热”。因此温病发疹,一方面表示邪入营血,与发斑相同;另一方面表示,虽有里热但并未炽盛至极,重在表热,又与发斑不尽相同。所以皮肤发斑者用白虎汤为主清里泻热,而皮肤发疹者则以银翘散为主以清透表热。去豆豉之温,加细生地、丹皮、大青叶、元参,以清营凉血。吴氏在本条方论下按语亦精,可互为参看。
(6)禁升麻、柴胡、当归、防风、羌活、白芷、葛根、三春柳 此句是重申温病不可发汗之意。柴胡、防风、羌活、白芷、葛根、三春柳,均属辛温发散之品,当归亦有偏温之性,所以吴氏指明禁用,甚是。惟将升麻一药亦列入温病禁药之内,似乎值得讨论。升麻一药,本草谓:“味甘性平,解百毒,辟温疫。”张仲景用升麻鳖甲汤治阴阳毒,麻黄升麻汤治咽喉不利,唾脓血。后世医家治疗瘟疫,亦多用升麻。李东垣虽然认为升麻可以升发少阳之气,但亦不反对升麻治疗温热病的解毒作用,例如在其所制之普济消毒饮中即用了升麻。编者多年临床中对于急性热病亦曾经常运用升麻,疗效甚好,无一例出现不良反应。因而认为温病是否禁用升麻,值得进一步讨论。
(7)神昏谵语者,……局方至宝丹亦主之 此句是承,上句“汗出过多者,必神昏谵语”而言,意即对于温病神昏谵语的治疗,可以用清宫汤、牛黄丸、紫雪丹、局方至宝丹治疗。上述方剂均有清热解毒,祛痰开窍,镇惊安神作用,属开窍剂中之凉开剂范围。凡属温病高热过程中出现神昏、谵语、惊癎抽搐者均可应用。值得提出的,吴氏在本条原文中明确提出温病禁用升麻,其后他提出的治疗方剂紫雪丹中又恰有升麻。从剂量上来看,升麻一斤,为主药。吴氏在紫雪丹方论中虽然也作了解释,“诸药皆降,独用升麻一味,盖欲降先升也”。于此说明吴氏前述温病禁用升麻之说,尚有自相矛盾之处。
〔临证意义〕
本条的临证意义在温病的辨证论治中十分重要。
(1)本条明确指出“太阴温病,不可发汗”,故在临床治疗温病时,在一般情况下都要禁用或慎用辛温发汗的方剂或药物。前面原文第四条用桂枝汤,是暂用的变法。不可依此为例。
(2)本条指出了温病在误汗后的两种转归。一是“发汗而汗不出者,必发斑疹”;一是“发汗汗出过多者,必神昏谵语”。因此我们在临床上对于温病无汗,必须从病史和临床表现上以鉴别其发热性质,究属于伤寒发热无汗,或属于温病误汗而致汗不出;汗出过多系属于气虚自汗,或属于发汗汗出过多。这些在温病的临床辨证论治中都是关键之处。
(3)作者的经验是,温病患者,具备典型症征,如发热,汗出、口渴、舌红绛、脉滑数等,固然不可运用辛温发汗剂;既使临床上有发热恶寒无汗等表证,只要同时具有口渴、脉滑数、舌红绛等阴虚里热症者,或患者平素体质系属阴虚内热者,亦均不宜使用辛温发汗解表法。举例为证:
患者于xx,女性,65岁。患者五年来经常右胁肋疼痛,汗出,恶热、喜冷,疲乏无力,西医院诊断肝癌合并多囊肝;告知无法治疗,嘱转中医诊治。就诊时症状如前,脉细数,舌红、苔薄黄、诊为肝肾阴虚、气滞血瘀,予加味一贯煎合竹叶石膏汤,症状明显改善,精神体力亦逐日好转。一年以后,某日突然出现高热,恶寒,无汗,恶心呕吐,口苦咽干,胁肋胀满,脉浮弦数,舌红苔薄黄而干,急诊入我院治疗,经管医生认为此属太阳少阳合病,予柴胡桂枝汤治疗无效。请余会诊,根据病史及当时见证,认为患者素体阴虚内热,此次感受外邪,虽然挟有表证,但是舌红苔黄,不宜辛温解表,改用竹叶石膏汤合增液汤,患者服药后,一药汗出,热退而愈。
(4)安宫牛黄丸、紫雪丹、局方至宝丹合称为“温病三宝”,是中医治疗温病邪闭心包,引起神昏谵语等证的有效药物。三者均具有醒神开窍的作用,但又各具特点。就清热作用来讲,安宫牛黄丸最凉,紫雪丹次之,至宝丹又次之。其中安宫牛黄丸长于清泄肝胆热毒;紫雪丹长于清泄阳明之热,可通利大小便,止痉熄风;至宝丹长于宁心安神,逐秽化痰。故临证可据不同的临床表现选择使用。
“温病三宝”的临床运用举例:
① 紫雪丹的临床应用:
4例病毒性脑炎。入院时体温均在39.5-40℃之间,伴头痛,呕吐。3例深度昏迷,1例半昏迷,有抽搐者2例。检查中均有瞳孔不同程度的散大和对光反应迟钝,克氏征和巴氏征阳性,其中一例伴有两侧腮腺肿大,舌质均红绛,苔薄白而干,或白如粉末,脉象滑数。实验室检查:白细胞均增高,最多26,200/mm3,中性均在75%以上。脑脊液:透明,蛋白定量增高,潘氏试验阳性,糖与氯化物测定在正常范围,白细胞在540-600/mm3之间。曾作血、脑脊液培养,血肥达氏试验和坑“0”试验,均为阴性。
治疗方法:均先服紫雪丹每次1.5克,每日二次,以三天为一疗程,加服大青叶30克,银花30克,生石膏30克,菖蒲9克,郁金9克,煎服,一日一剂,配合运用鼻饲、脱水剂、激素和抗菌素。
通过治疗、体温均于第二天开始下降,至五~七天恢复正常,昏迷于第三天至第四天开始清醒,4例均无后遗症。
此外,紫雪丹还应用于治疗3例急性白血病之高热患者,亦有较好的退热作用。
② 至宝丹的临床应用:
患者杨XX,男性,38岁,于1971年7月6日入院。入院时身热达40℃,当日突然昏迷,头汗如淋,四肢瘈疭,呼吸喘促,两目对光反射迟钝,瞳孔散大,角膜呈混浊,舌苔黄燥,质淡红,脉象细数、证属暑热挟秽之邪,蒙闭心包,肺失清肃,肝风煽动,急拟清暑宣肺,开窍熄风。处方:
鲜竹沥60克 石菖蒲 9克 郁金6克 川贝母6克 扁豆花12克 六一散9克(包) 麦冬6克 远志4.5克 鲜芦根30克 银花18克 人参至宝丹一颗
上药浓煎分两次鼻饲。
经过:本例入院后,虽作了腰穿刺、血象等检查,而原因未明,除应用抗菌素、脱水剂等西药外,并进如上所拟之中药,于治疗第三天后,至宝丹改用二颗,汤剂依上方加减,治疗第三天始神识略清,身热减轻,后因肺部感染霉菌,身热又升,自动转上海治疗而无效。
附注:在同一阶段中,遇有3例肺部霉菌虚染病例,均医治无效,本例亦为霉菌继发感染,故家属要求转院。
临床上对至宝丹的应用,除用于热邪内闭心包之证外,对脑溢血之闭证,伴有发热,瘈疭,或瘫痪者,亦常用之。
③ 安宫牛黄丸的临床应用:
患者李xx,女性,50岁,农民,1972年6月29日入院。入院时面目遍身发黄,神识昏迷不清已两昼夜,腹胀满,肝触及,小便失禁,舌质红,苔厚腻,脉象弦。肝功能检查:黄疸指数65单位,谷丙转氨酶400单位,辨证为湿热内蕰,肝失条达,移热于心,致陷昏迷,治立清热化湿,辛凉开窍。处方:
茵陈30克 黑山栀15克 郁金9克 菖蒲1.5克 厚朴1.5克 制军9克 枳壳9克 黄柏12克 白茅根30克 荷包草30克 安宫牛黄丸两粒
日进一帖。
经过:服上方一剂后,大便得通两次,神识略清。6月30日上方去厚朴、大黄,加茜草12克,继进两剂,神清欲食,腹胀足肿亦消,继续调治30余天,黄疸消退,肝功能基本恢复正常而出院。
(潘澄濂:《紫雪丹、至宝丹、安宫牛黄丸临床应用体会》,
《温病汇讲》
十七、邪入心包,舌蹇肢肢厥,牛黄丸主之,紫雪丹亦主之。
厥者,尽也。阴阳极造其偏,皆能致厥。伤寒之厥,足厥阴病也。温热之厥,手厥阴病也。舌卷囊缩,虽同系厥阴现证,要之舌属手,囊属足也。盖舌为心窍,包络代心用事,腎囊前后,皆肝经所过,断不可以阴阳二厥混而为一,若陶节菴所云:“冷过肘膝,便为阴寒”,恣用大热。再热厥之中亦有三等:有邪在络居多,而阳明证少者,则从芳香,本条所云是也;有邪搏阳明,阳明太实,上冲心包,神迷肢厥,甚至通体皆厥,当从下法,本论载入中焦篇;有日久邪杀阴亏而厥者,则从育阴潜阳法,本论载入下焦篇。
牛黄丸、紫雪丹方(并见前)
〔讲解〕
本条讲热入心包的证治。
“邪入心包”指温邪侵入心包。“心包” 即心包络,属手厥阴经。“心包”其作用是代心用事,因此“邪入心包”,是心经受邪,属于温病急重危证。“舌蹇”,舌为心窍,即舌头不灵,言语不清或不能言语。“肢厥”即四肢发冷。“舌蹇肢厥”为温病“邪入心包”的主要症征之一。其它如神昏,谵语、惊癎、抽搐等,亦属“邪入心包”症征。
本条原注扼要地指出了“厥”的病机分类及热厥的治疗原则。吴氏在原注中首先指出:“厥者, 尽也。阴阳极造其偏皆能致厥。”“厥”,张仲景解释为“手足逆冷”,这就是说,吴氏认为人体在病因作用下,寒热至极,皆可以出现手足逆冷,因而把厥症分为寒厥与热厥两大类,其性质也完全不同,因此临床上必须加以鉴别。“断不可以阴阳二厥混而为一。”其次,吴氏对“热厥”提出应按三焦辨证施治,即邪在上焦者,以芳香开窍法治疗;邪在中焦者,以下法治疗;邪在下焦者,以育阴潜阳法治疗。吴氏在继承张仲景《伤寒论》对厥证的认识和治疗上的基础上,又向前进了一大步。
本条是邪热深入,热邪侵入心包之证,出现厥证,属热厥,是热深厥深之象,当用凉药,故必须用牛黄丸芳香开窍,紫雪丹清热开窍熄风。
〔临证意义〕
关于寒厥与热厥的诊断及鉴别诊断,在临床上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对于其诊断依据,编者的经验是:
(1)寒厥:①患者素体阳虚,多属中老年或久病患者。②发病缓起,逐渐加重,或素有慢性疾病,如:慢性咳喘、水肿、心悸怔忡、腹泻等等。此次发病系在原有疾病基础上逐渐加重恶化。③不合并发热。④脉虽可见沉细弱或两手脉不出,但舌多见胖嫩,齿痕,苔白、灰润或黑润。
(2)热厥:①患者素体强实,多属青壮年患者。②发病急,多在急性热病或急性吐泻下痢基础上继发。③多合并发热。④脉虽亦是沉伏,但舌多见红绛,苔多见黄腻焦干。
上述寒厥与热厥的诊断及鉴别诊断,其中以肢厥出现前有无发热及舌象为关键,兹举例说明:
张XX,男性,32岁。
患者两天前突然出现发热、腹痛、大便不爽,泻下物有少量脓血样物,一天来全身疼痛无力,四肢发凉,脉沉细微弱无力。曾请当地某医诊治,认为阳虚,予附子理中汤回阳救逆,药后肢冷未除,反全身发凉,身疼加重,转侧困难,心烦欲死,请余会诊。诊脉两手脉沉伏不出,舌绛红,苔黄腻,体温39℃,诊为疫痢热厥,邪在中焦。急予芍药汤、白头翁汤合大承气汤,一药大便通畅,身热腹痛,爽然若失,肢温脉出。再药去承气汤,仅予芍药汤合白头翁汤,三剂而愈。
十八、温毒咽痛喉肿,耳前耳后肿,颊肿,面正赤,或喉不痛,但外肿,甚则耳聋,俗名大头温、虾蟆温者,普济消毒饮去柴胡、升麻主之,初起一、二日,再去芩,连,三四日加之佳。
温毒者,秽浊也。凡地气之秽,未有不因少阳之气而自能上升者,春夏地气发泄,故多有是证;秋冬地气,间有不藏之时,亦或有是证;人身之少阴素虚,不能上济少阳,少阳升腾莫制,亦多成是证;小儿纯阳火多,阴未充长,亦多有是证。咽痛者,经谓“一阴一阳结,谓之喉痹”。盖少阴少阳之脉,皆循喉咙,少阴主君火,少阳主相火,相济为炎也。耳前耳后颊前肿者,皆少阳经脉所过之地,颊车不独为阳明经穴也。面赤者,火色也。甚则耳聋者,两少阳之脉,皆入耳中,火有余则清窍闭也。治法总不能出李东垣普济消毒饮之外。其方之妙,妙在以凉膈散为主,而加化清气之马勃、僵蚕、银花,得轻可去实之妙;再加元参、牛蒡、板蓝根,败毒而利肺气,补腎水以上济邪火;去柴胡、升麻者,以升腾飞越太过之病,不当再用升也,说者谓其引经,亦甚愚矣!凡药不能直至本经者,方用引经药作引,此方皆系轻药,总走上焦,开天气,肃肺气,岂须用升、柴直升经气耶?去黄芩、黄连者,芩连里药也,病初起未至中焦,不得先用里药,故犯中焦也。
普济消毒饮去升麻柴胡黄芩黄连方
连翘一两 薄荷三钱 马勃四钱 牛蒡子六钱 芥穗三钱 殭蚕五钱 元参一两 银花一两 板蓝根五钱 苦梗一两 甘草五钱
上共为粗末,每服六钱,重者八钱。鲜苇根汤煎,去渣服,约二时一服,重者一时许一服。
〔讲解〕
本条讲温毒的病因、病证及内治法。
“温毒”即温热毒邪炽盛,而出现局部红肿热痛,甚至有溃烂表象者。其病因为感受四时秽浊之气,一年四季均可发生所以吴注谓:“温毒者,秽浊也。”
温毒的病因,原注指出有二:其一与自然气候有关。本病多发生于春夏,秋冬季节发生较少。如原注:“凡地气之秽,未有不因少阳之气而自能上升者,春夏地气发泄,故多有是证,秋冬地气,间有不藏之时,亦多成是证。”其二与人体体质有关。本病多发生于素体阴虚患者或小儿。如原注:“人身之少阴素虚,不能上济少阳,少阳升腾莫制,亦多成是证;小儿纯阳火多,阴未充长,亦多有是证。”
温毒的病机,原注指出:本病在定位上主要在少阳经,如原注谓“少阳少阴之脉,皆循喉……耳前耳后颊前肿者,皆少阳经脉所过之地……两少阳之脉,皆入耳中”。本病在定性上多属于火证,如原注:“面赤者,火色也……火有余则清窍闭也。”
温病的临床表现,原文指出是:咽喉肿痛,耳前耳后肿,颊肿耳聋,面赤。
温毒的内治法,原文指出以清热解毒为主,方以东垣普济消毒饮加减为主方,“初起一、 二日,再去芩、连”,因其邪在上焦,尚属表邪未及中焦,故不宜用苓、连清里热,待三、四日后,如热邪入里,即加入芩、连以清之。原注在普济消毒饮一方中,有吴氏自己的经验,详见原注。
十九、温毒外肿,水仙膏主之,并主一切痈疮。
按:水仙花得金水之精,隆冬开花,味苦微辛,寒滑无毒,苦能升火败毒,辛能散邪热之结,寒能胜热,滑能利痰,其妙用全在汁之胶粘,能拔毒外出,使毒邪不致深入脏腑伤人也。
水仙膏方
水仙花根,不拘多少,剥去老赤皮与根鬚,入石臼捣如膏,敷肿处,中留一孔出热气,乾则易之,以肌肤上生黍米大小黄疮为度。
二十、温毒敷水仙膏后,皮同有小黄疮如黍米者,不可再敷水仙膏,过敷则痛甚而烂,三黄二香散主之。
三黄取其峻泻诸火,而不烂皮朕,二香透络中余热而定痛。
三黄二香散方(苦辛芳香法)
黄连一两 黄柏一两 生大黄一两 乳香五钱 没药五钱
上为极末,初用细茶汁调敷,乾则易之,继则用香油调敷。
〔讲解〕
此两条是讲温毒的外治法。
原文提出两个方剂,一是水仙膏,二是二黄二香散。这两个外敷的方剂,不仅治温毒耳前后肿,一切皮肤疮疡均可使用,所以原文明确指出,“并主一切痈疮”。
二一、温毒神昏谵语者, 先与安宫牛黄丸、紫雪丹之属,继以清宫汤。
安宫牛黄丸、紫雪丹、清宫汤(方法并见前)
〔讲解〕
本条是讲温毒邪入心包的治法。
温毒之邪入心包在临床为危重征侯,其表現为神昏谵语。在温病过程中,凡出现邪入心包,神昏谵語,均可使用安宫牛黄丸、紫雪丹、清宫汤等清心开窍。故温毒重症之出現神昏谵语者,自不例外。
〔临证意义〕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条等四条,主要是讲温毒及其合并症的诊断和治疗。从原文所述内容来看,应属于喉痹、乳蛾、痄腮、大头瘟等疾病范围,相当于现代所称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急性腮腺炎类疾病。这些疾病用普济消毒饮治疗,一般确有疗效。水仙膏外敷疗效亦可。吴氏在原文中提出温毒初起时用普济消毒饮须去升麻、柴胡、黄芩、黄连,并且以粗末用芦根煎汤服。编者的经验是普济消毒饮可以不减升麻、柴胡、黄芩、黄连,用原方效果更好。用粗末六钱亦嫌病重药轻,亦可以采用汤剂,鲜水仙花根,一般药店不备,直接用三黄二香散亦可。因此对上述条文,可以师其法,会其意,而不泥其方。
以上第一条至第二十一条是讨论“风温”“温热”“温疫”“温毒”“冬温”等五种温病在上焦时的一般辨证论治规律。这五种温病均属于温热病类,即温病之不兼湿者,因此原文加以合并讨论。